<h3><br></h3><h3>你的家乡或许有一条溪流,和我的老家那种不知道从哪个山沟里蛇一样蜿蜒出来的一样,一年四季总有哗啦啦的声音,带着一些白色的泡沫就慢慢的一层又一层的堆积在野蔷薇花的附近,然后散开,顺着流水远去。或许有一些山,远比我们老家那种南方丘陵的山头要雄伟壮观,甚至还有很多你喊不出来名字的野生动物,它们半夜里会四处活动,从它们的瞳孔里可以看见两个月亮,一条河流,很多山岭和沟壑以及一片莽莽的树林,偶尔你会从它们的眼神里看见附近的村民,那种距离恰好使得安静和平和这样我们常常提及的字眼有了生动的说明。</h3> <h3>还有什么比这样不仅仅是生活的背景而且是存在的永恒性的事物,更加令我们怀想和讲述的了吗?如果没有,你愿意花一生的时间用了笨拙的笔和儿童一样涂鸦的线条来记录这些山水和花草吗?也就是说,你实际上成为了你所在的地方的风物志的独特的主讲人。林徽因说过一句很烈性的话,很多人没有注意。她说:“没有情感的生活简直是死!”就关于你和你的故乡,你和你所在的城市,曾经在那里工作或者留恋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你可以做出来怎样的描述啊?文字或者绘画或者照片、映像……,甚至有过一生就做这样一件事情,讲述地方的沿革、变化、历史上某些精微的小螺丝钉一样的细节、人文、风俗的天空里丛集的鸟雀、鹭鸶、野鸭子、一个即将垮塌的楼台,以及模糊不清的岁月里摇摇欲坠的祠堂。</h3><h3><br></h3><h3>我们似乎很少有人愿意这样去做,保存历史不仅仅是让某些事物进入被空调遥控的建筑物,隔着玻璃柜看见遥远的事物,保存意味着保鲜,任何时候谈起来,都会让人感动,愿意沿着一条小路深入到大地的纹理里去。我们喜欢做一些大的事情,高远的事情,以为理想不在这里,而在别处。我们几乎忽略了故乡的山水花草,那些如画的炊烟竹林,村狗奔跑的田坎或者被香樟树掩映的小弄子、胡同、比如九眼桥再往前的纱帽街,岳麓山下的二里半,还有那些只有你知道的属于你的家乡的地名。我们缺乏多情的笔记,多情的素描,多情的简约而丰满的描红。</h3> <h3>因为某些缘分,我便珍藏了三本很让我动容的作品。一个是化学家,因为懂得色彩的组合,颜料的运用,便自己动手通过色彩和文字来描述1890年代伦敦的四季;一个是乡村女教师,骑着自行车记录1906年代的英国乡村生活,后来不幸在泰晤士河畔跌入河水;一个是14岁就生活在伊钦河谷的山村,后来便在1979年出版了自然的笔记。我去过伊钦河流经的温彻斯特,为了寻找写过《秋日颂》的济慈的足迹,就沿着白垩地层的透明的河流走了整整一个下午,我甚至觉得所站的某个地方恰好就是济慈当年散步停留下来的地方。这种感觉令我激动。</h3><h3><br></h3><h3>这三本书,严格按照原来的样子印刷出来,手感极好。这些人用了一生的情感描述所在的地方,那么小或者那么细致,以致于我们今天那种称之为怀旧的因素才得以复活。</h3> <h3>我们有北京,有古老的胡同,有成都,有很深的巷子,有上海,有很妖冶的弄堂,有长沙,有被战火燃烧过的城墙,有凤凰,有把鞋子放在提篮里涉水而过的卵石河滩,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比如四方顶,公主岭,或者夹皮沟,我真希望有地方上的人,用了一生的情感来描绘。比如像那个到了涪陵当外语老师的美国人写涪陵一样,比如我一个未曾谋面的朋友,在江西的山里,一边教书,一边使劲地笔记那些即将垮塌的祠堂的历史,斑驳得令人恍惚的院落以及从典籍里依稀可见的了不得的生命变化,包括道德的力量和民风的延续。</h3><h3><br></h3><h3>我在奥克兰生活的时候,往北,有一个叫做蒲河的村子,我去过上百次了,每一次去都带着无限的激情和内在的渴望,眯着眼睛,就可以顺着流水缓慢的河边,从那些火焰一般的火星花的草丛里,自由的讲述某一个因素:1920年种植的橡树、1903年的图书馆,、1875年的酒吧、木门后成百上千的背包客留下的胸罩、墙上被生锈的钉子扎住的各种纸币、其中一张是1950年的一角人民币,一条小路刚刚进入树林左手树兜附近的木耳……我像讲述自己的家乡一样,讲述这些人文地理对于生命的影响。</h3><h3><br></h3><h3>我怕失去一些事情,我怕被我邀约而来的朋友只是匆匆路过,我怕有一天我要追述这些事物的时候,因为无从说起而慌张不安,我怕历史被淹没,而文化荡然无存……</h3><h3><br></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