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冬天里的温暖</h3><h3> </h3><h3> 俗话说:冷在三九。时日到了三九天,再怎样的暖冬也会令人难耐的,更何况今年的冬天,没有雪,干冷干冷。从外面回家来,脱了外衣,一股暖暖的气息笼罩了全身,很舒适。再扭头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冬景,不免有些感慨。这冬天里,温暖才有最切肤的感爱。静静地坐着,思绪便回到了年少时。</h3><h3> 总记得少年时的冬天是那么长,那么冷,那么难耐。</h3><h3> 深秋将尽时,冬的序幕就已经拉开了。总感觉白天越来越短,晚上越来越长。一整个白天,根本干不了多少活儿。只是一转眼间,斜斜的太阳就要落山,本就不怎么暖的气温骤然间又降了几分。飕飕的风吹着干枯的柴草秸杆,好一种萧瑟。这时,人们会尽力地把衣服裹紧,匆匆地回家去。</h3><h3> 时到深冬,数九寒天,更可谓滴水成冰了。村里的池塘都冻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冰面。井台上由于汲水时泼洒,积了近一尺厚的冰。井口边上留着几道绳子勒下的深痕。潮湿的地方,地都冻得鼓了起来,裂着缝。遇到下雪天,早晨起来会发现,门被厚厚的雪封上了,这个冬天就更像是冬天。中午时的太阳让屋顶上的雪融化了一些,可到傍晚时,又冻结了,房檐上便留了长长的冰溜。用棍子敲下几根,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用牙咬上一截,牙根直疼。这是小孩儿们的淘气。这样的冬天,若是现在,人们或许会有些诗意,且期待它直延续到春节。然而在那时,诗意并不可予人以温暖的,谁都难以吟出美妙的诗句。</h3><h3> 北方的冬天,说是四季中一季,其实时间将近半年。春、夏、秋三季的勤耕,半年的劳累准备,很大程度上都为了过这冬天。一年的收成,秋后就藏了起来,那是为了冬闲时的消耗。麦子、高梁、玉米,装满了瓮、囤、水泥摸成的箱子。豆、谷小杂粮,放在小瓦瓮、小罐子里。薯、菜则分别保存在炕边或地窑里。一一收藏齐备,人们心里才会踏实。然而一切无忧了?没有,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取暖。冬天里,谁又能不把取暖当作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来办呢?</h3><h3> 关于冬天取暖这件事,父亲在平时就想着它了。</h3><h3> 一年四季里,父亲从来没有忘记过拾柴禾。我们家的院子里,柴禾垛总是堆得很高,有玉米秸杆、高梁杆、葵花杆……。夏天,他又会去割回好多青蒿,晒干来烧。深秋后,地里没有秸杆,他就刨玉米茬,挖树墩。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在不停地弄这些烧柴。原来父亲的想法是,只要不在冬季就不去烧煤。他认为煤炭珍贵得很,因此他对这些烧柴,充满了感情。</h3><h3> 一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一个春天,正是春耕时节,冻了一冬的土地醒开了。耕地时,一块田地里有好多玉米茬。父亲告我说:“你拣吧,把这些茬子上的土磕干净,收起来,到收工时,我来背。”我见这些玉米茬都被犁铧翻松了,两下一磕,土就哗哗落下来,并不费事,便干了起来。我把这些玉米茬一个个拾起,堆成小堆,又一堆堆放在土堰上。当一整块地里的玉米茬全拣完时,天已将晚了,土堰上排了长长一溜。父亲下工后,从老远走过来。当看到了我的劳动成绩时,眼里放出亮光,惊奇地说:“这么多呀!”我帮他把玉米茬一堆堆收到一块儿,又帮他用绳子捆成一大捆,见他很吃力地背了起来往家走去。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听到他对路上的行人不时的夸我:“我还以为多少呢,拣了这么多!”那语气里有赞许,有得意,更多的是夸奖。而我也特别开心,也深深地记住了父亲对于家里烧柴这件事,是非常非常在意的。</h3><h3> 一年夏天,积累的烧柴烧完了,家里做饭都成了问题。母亲说:“没烧的了,你爸不知能不能弄回来。”见母亲走到院里,抬头看看太阳,知道下工时间已过,脸上露出焦急地神情。我说:“我去村口看看去,爸回来了没有。”村边大道两边,笔直的白杨树,叶子翠绿茂盛,树下的青草密密如毯。一只知了扯着嗓子喵喵地叫着。泥泞的道路上,有些积水,好像上午曾落过一阵雨。现在经太阳一晒,蒸起一阵阵热浪。我抬头向西边张望,没有父亲的影子,心里很着急。过了好大一会儿,看到远远的有个黑点越来越大了,渐渐地看清了,是一个人扛着长长的一大捆青蒿,一步步艰难地走过来。啊,是父亲。只见他的身影埋在大捆的青蒿捆里,只露着一张红红的淌满汗水的脸正对着我笑。我急忙迎了上去。真奇怪,父亲不知怎样把并不太长的青蒿连接成这么长一大捆的,而且不用绳子只用高梁杆。他开心地对我说:“走,回家去。”于是我又跟在父亲身后往家走去,心里有种非常得意的感觉,觉得父亲真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人。</h3><h3> 在一年的四季中,春天,总会给人好多愉悦。天蓝蓝,草青青,气息也格外清爽。夏天里,河水不知给孩童们带来了多少乐趣。而秋天,更是把一季丰稔献给人们。这三个季节,由于人们的喜悦与忙碌,转瞬间就会过去,只有冬季,才让人感到沉甸甸的。</h3><h3> 这年初冬,父亲攒了些钱,他要拉煤准备过冬。我们村离煤矿有四十多里,沿途都是盘山路。拉煤的车辆大都是马车和人力车。父亲早几天就约好了一个伙伴,要一块儿拉煤去。他早早地就准备他那辆平车了,先把车胎细细检查一番,车轴上了机油,拉绳绑得结结实实,还向邻居借了一个草帘,围在车棚周围,以防煤块抛洒,最紧要的是在车后面牢牢地绑了一根粗木杆,那是平车的刹车。到下坡时,就用这根木杆擦着路面,减慢速度。一切准备就绪他就和伙伴约好,第二天出发。</h3><h3> 那天晚上,我还在睡梦中便隐约听到有人嗵嗵地敲我家后墙。父亲急忙起来,吃了些饭,带上干粮,拉着平车上路了。我牢牢地记着他在我临睡时叮嘱的一句话,第二天下午两点多时,带一根绳子到二十多里外的一个村子路口接他。这是我第一次接受这么重要的这任务。我急急忙忙吃过早饭,便辞别母亲上路了。十多里路,步行总得五六个小时,我还从来没有独自走过这么远的路,接受了这个任务,心里既兴奋又有点害怕。</h3><h3> 家里拉煤,自然是一件大事,自己做为男孩子早应该替父母分担了,只是自己还不可能去拉车,但能帮父亲一臂之力,也会感到欣慰的。想到这些,我步子坚定了许多,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长大,害怕的感觉也少了许多。我抬头看起道两旁的残秋景致来。田地里有些未被收拾的秸杆,放着苍苍的反光。远处,不时移动着一些小点,是拾柴禾的人,他们也应该和父亲一样,对柴草充满怜爱之情吧。一排排的杨柳树,叶子枯落了,瘦瘦的枯枝骨梗显露,已没有夏天时张显的生机,但却多了些含蓄的强健与坚韧。看到这些,我也下意识地挺挺了胸,继续向前走去。</h3><h3> 这个村子就在国道旁边,村北一条道是通向煤矿的必经之路。我匆匆赶到时,正见父亲和他的伙伴吃力地拉着两车煤走了过来。他们看到我,停了停,拿出毛巾擦擦汗,然后把绳子拴在车上,另一头挽成一个圈套,让我搭在肩上。</h3><h3> 我和父亲一起拉着煤车向家走去。我知到,父亲一定轻松多了。他的脸上肯定又充满了喜悦。这一车炭,保证了我们家一冬天的温暖。</h3><h3> 在冬天里,只要想到家里有旺旺的炉火,暖暖的热炕,再冷的天又怕什么呢?</h3><h3>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而父亲却老了。今年冬天,天这么冷。我一直牵挂着老父亲,冬天不知怎么过。前段时间急匆匆回了一次老家,却看到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正在挥动斧头劈着一个粗粗的树墩。见他身体瘦了许多,但依然那么有力,身边的劈柴垛了老高。院子的一角,早已堆了一大堆炭。</h3><h3> 大前年母亲去世后,父亲就一直照顾着九十多岁的奶奶。他精心照料老母亲,象呵护少年时的我们一样。家里总是烧得暖暖的,他怕奶奶受凉。还要在下午用三轮车送奶奶到她老姐妹家闲坐,天黑时再接回,天天如此。他也从来没误下过他的修自行车摊儿。外村上学的中学生,附近村的村民都把自行车推来让他修。那一大堆炭是用他修车赚下的钱买的。我看着那一大堆炭,心里既内疚又感到无比温暖。父亲根本就没觉着自己也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h3><h3> 我的父亲虽然老了,但在我心中啊,他永远就像太阳一样,时时刻刻把温暖送到我们身上。只要想到在不远的地方生活着一位如此坚强而又阳光的老父亲,我就会精神饱满,信心倍增。</h3><h3> 是啊,有这样的一位父亲,怕什么生活上以至心灵中那些寒冷彻骨的冬天呀。</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