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于应心开仓赈乡里</h1> <h3>在雁门关外一片平展展的原野上,横亘着一道舒缓的山丘。太史公书称其为“黄华”。后世称之为黄花梁。</h3><h3>大明万历年间,黄花梁北麓怀仁境内,有一村名叫曹庄。村中有一富户,主人姓于名怀汉,字乐天。此公生得紫芝眉宇,体态雍雅,精敏有智,略多气概。家中田连阡陌,宅院数处。骡马成群,牛羊满圈。在应州还有店铺生意。常年养着十数个长工打理庄园,多个婢仆操持家务。仓庾有储九之粮,耕三余一,富比陶朱。然乐天先生性格豁达,恺悌慈祥。好为乡党扶危济困,常与邻里排忧解难。</h3><h3><br></h3><h3>清顺治十一年,怀邑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道殣相望。先生见状心中不忍,出资出力,为之掩骼埋胔。又在黄花梁下搭起数个粥棚,放饭三十天。也不问生张熟李,称物平施,不分亲疏。前来就食之人扶老携幼,络绎不绝。因而乐天先生名声远播,人皆德之。</h3><h3>知县刘大人得知此事,赐先生“一乡善士”匾。</h3><h3><br></h3><h3>康熙四年,知县胡大人赐“为善最乐”匾。</h3><h3><br></h3><h3>二匾高悬于门庭,全家奉若典谟训诰。</h3><h3>乐天先生昆仲三人,他是最小。长兄于怀礼、于怀信,均是经纶满腹之人,有声黉序,名知乡里。</h3><h3>明崇祯甲申年,清军入主中原,强令汉民髡发,脑后留发辫。于怀礼是明朝秀才,性格刚烈。认为削发是对祖宗之大逆,绝不可为,对之深闭固拒。为逃避剃头,他闭门不出。后官府派人入户查看,他竞和来人动了手脚。被官兵抓走,从此没了消息。</h3><h3><br></h3><h3>二哥怀信,生性忠诚不二,见大明朝复国无望,就干脆削发为僧,撇下家小,去寺院里阿弥陀佛去了。</h3> <h3>乐天先生与二位兄长性情不同。他心胸宽阔,与世俯仰。认为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于家的基业和族人的安全,掂斤播两之后,他选择了顺从。眼看着两个哥哥意气用事,把家弄了个七零八落,留下些孤儿寡母无人照看,心中好生不忍。就把他二人的家眷都接到自己家中。</h3><h3>乐天先生虽然至善至信,广积功德。却是字乳荒疏。夫人何氏多年未育,后来又娶了二夫人王氏也一无所出。因而对这些侄子姪女都很喜爱。曾为他们请了一位老师设帐抚字,同时也让村里无钱上学的孩子们读书识字。后来四个侄子都成了县学中的生员,姪女成年后均许配了名门。</h3><h3>乐天先生二哥的小儿子名叫应心,自幼忠厚老实,又是个性情中人,很懂得感恩。先生见他出类拔萃,知情识礼,分外对他看好。虽年甫胜衣,但功课不逊哥姐,最肯用功。学业长进如洪炉点雪一般。几年间,凡圣贤之名句,诸子的格言,都熟记于心。敬重师长,友爱同窗。</h3><h3>应心与同桌的孩子曹以让非常要好。以让也是家中独子。心灵性慧,天姿秀发。虽然家境十分窘困,父母还是让他读书,以期改换门庭。以让也不负父母所期,读书从未有半点懈怠。</h3><h3><br></h3><h3>然而忽然有一次,他一连两天未来上学。先生诧异,就让应心前去打问原因。</h3> <h3>应心来到他家门前,朝里吆唤了几声,没人答应。他见门开着,便走了进去。这才见以让耷拉着头从屋里走了出来。</h3><h3><br></h3><h3>应心问:“以让,老师叫我问你为何不去上学。”</h3><h3>以让绷着脸,低着头说:“我爹病了。”</h3><h3><br></h3><h3>应心说:“啥病?我去看看!”说着就向家里走去。</h3><h3>以让上前想拦他却没拦住。应心一进家,只见以让父亲躺在炕上不住地呻吟。母亲默默地坐在锅台上不停地抹泪。时已中午,灶里也没生火。炕上放着的一个瓦罐里好像有点吃的东西。他爹面前放着一片高粱糕和两苗葱。</h3><h3>见应心进来,只是抬起眼看了看,也没说话。</h3><h3>应心忙问:“曹叔,家里有啥事了?以让两天没去上课,老师让我来问问。”以让母亲这才哭着道出了原委。</h3> <h3>原来以让家里没有几亩地,而且都在梁上。地板子薄,收成无几。经常东挪西借,寅吃卯粮。碰到灾年厄月,就要忍饥挨饿了。为了度日,他爹经常去给别人打短工,图口饭吃。</h3><h3>可近日他不知得了啥病,没精神干活。眼下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侯,家里又揭不开锅了。起先还能和左邻右舍借点,可时间长了,借也借不来了,一家人天天为吃饭发愁。</h3><h3>这天,以让他妈早上起来生着了火,添了一锅水,坐在灶前慢腾腾地拉着风匣,不多时水就哗哗地开了。她抬起头看看丈夫,丈夫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后炕。她实在憋不住了,轻声地说:“锅滚了,你还不找点米去?”</h3><h3><br></h3><h3>丈夫听了也不作声,磨蹭了半天,才从柜顶上拿了个半升子,又在门口打了半天定心,才把它挟在腋下走了。</h3><h3><br></h3><h3>以让和他妈默默地在家等着,可没多长时间,父亲又挟着空半升子回来了。</h3><h3><br></h3><h3>以让妈看着面黄肌瘦的父子二人,没再说什么。从腌菜瓮里挟出两个腌萝卜来,每人吃了一截,喝了一碗水,就顺炕睡下了。一家人饿得肚子咕咕叫。</h3><h3><br></h3><h3>中午时分,以让爹从炕上爬起来,强打精神出门走了。以让妈也不敢问他去做什么。心想一定是找吃的去了,就和以让在家盼着等着。可一直等到日头落山也没见他回来。</h3><h3><br></h3><h3>到了二更天,以让妈心里着急,出街门去瞭,不想一出门就看见丈夫像个土人儿似的爬在大门口呻吟。</h3><h3><br></h3><h3>她不知出了啥事,忙喊来以让把他扶回了家。在灯下一看,他浑身是伤。一条腿被打断了,不能动弹。问清事情原委后,一家三口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h3> <h3>原来以让爹看见地里的庄稼都己出穗,虽还没上籽,但也有了奶子,就想偷点充饥。走到邻村的一块山药地时,发现土里已有了蛋子。</h3><h3><br></h3><h3>于是他藏在了旁边的高粱地里,等到天黑时,就悄悄地走了过去,蹲在那里用手去掏土里的山药蛋。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喊:“有偷田的!”</h3><h3><br></h3><h3>随着喊声,两个看田人向他跑了过来。常言道作贼心虚,况以让爹又病又餓,他想站起来跑,却两腿发软,一下子被山药秧子绊倒了,跌在了那里。</h3><h3><br></h3><h3>只见两个手里拿着鞭杆的人,很快就到了他身边,照着他没横没顺地打了起来。只把他打得满地打滚。后来都叫唤不上来了,方才罢手放了他。</h3><h3><br></h3><h3>他想站起来走,却有一条腿怎么也动不了了。于是他就爬呀爬,一直爬了两个时辰,才爬到了家。</h3><h3>以让妈见丈夫被人打成这样,伤心地哭了一夜。光景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让以让在家照顾他爹,自己想出去讨几天饭。</h3><h3>可丈夫说什么也不答应。他说宁可坐在村口去乞讨,也绝不让妻子去要饭。以让想,自己已长大,该为父母分忧了。于是不顾爹妈阻拦,一大早就提上瓦罐出去讨钣去了。他怕村人笑话,就去外村走了一趟。应心来家时,他刚讨饭回来。</h3><h3><br></h3><h3>应心知道这一切后,心里很难受。他从小就是个推梨让枣与人友善的人,又有三叔的不言之教,心里思量怎样才能帮以让家一把,好让他继续学业。</h3><h3>从此,应心每次吃饭时总要拿一块糕或两个窝窝藏在衣服里,去送给以让家。</h3><h3><br></h3><h3>应心偷偷拿饭的事被哥哥姐姐们发现了,问他为何这样做。应心不肯说。后来乐天先生也知道了,觉得此事背后有文章,便叫来应心盘问。应心只好把曹家绝炊断粮的事说了。</h3> <h3>乐天先生听罢,对应心大加赞赏。心里暗自思忖,这孩子有如此仁爱之心,看来我于家后继有人。便对应心说:“好孩子,你做得对!这事你应该早告诉我。”</h3><h3><br></h3><h3>说罢立刻叫人去仓房装了一斗米,给以让家送去,以解燃眉之急。</h3><h3><br></h3><h3>事毕之后,乐天先生又想,自己己年届不惑,依然膝下空虚。虽说把几个侄儿都视如已出,但要继承家业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因此想从他们之中选一个过继给自己,以解心头伯道之戚。</h3><h3><br></h3><h3>他早就觉得应心这孩子性情酷似自己,对他分外看好,今日之事让他拿定了主意。立即去和两位夫人商议。</h3><h3><br></h3><h3>那知二位夫人也早有此心。听丈夫这样说,亦是欢喜不迭。于是择了个吉日,请来了五服之内的长亲,让应心当众行过了父子之礼。乐天先生心里高兴,设宴庆贺了一番。从此对应心更加重视,指定二夫人王氏好生将他照看。</h3> <h3>二夫人王氏与应心虽是母子名分,但她只比应心大八九岁。她精明强干,知书达理。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巾帼才人。应心对她甚是敬重。</h3><h3><br></h3><h3>王氏家原在应州城里,父亲是个落泊不第的童生,从小和哥哥一起跟着父亲读书。后父母突然先后去世,哥哥只好出去谋生,在州衙门银库里当了一名库吏。日子过得还算平稳。</h3><h3><br></h3><h3>不料有一天上司来庫中查看,发现少了百余两银子,便问他是何原因。他哥说不出根由,上司便认定是他监守自盗。他大呼冤枉。</h3><h3><br></h3><h3>知州大人见他不招,只道他是狡赖,就对他用刑。将他枷号在衙门口示众。声称十天内交不出银两,就将他充军边地。</h3><h3><br></h3><h3>她哥扛着几十斤重的木枷站在烈日下,没几天就奄奄一息,站也站不住了。自己始终想不明白,日夜看守的库房,怎会平白无故地少了银子。</h3><h3><br></h3><h3>原来明清时银库管理十分严格。在库内做工的人都是裸体进库。换上工衣干活。收工时脱掉工衣,裸身在检查的官员面前双手平伸,两腿半蹲,学三声鹅叫后,才准许穿衣出门。</h3><h3><br></h3><h3>但这些人却大都练出一种功夫。先练用肛门挟鸡蛋,挟鹅蛋。然后练挟铁蛋。所以尽管检查严格,还是能把银子挟出来。因此库工们大都发了财。以至于人们对这个行当趋之若骛,须贿赂官员才可得,而且只准干三年。</h3><h3><br></h3><h3>后来才知道应州银库就是被一个在京城银库干过的人盗走了银子,让王氏哥哥替他顶了罪。</h3> <h3>王氏当时只有十五岁,她见哥哥身遭缧绁,披枷戴锁,性命攸关。就想法救他。再三定夺后,她决定自卖自身,以救兄长。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街上。</h3><h3><br></h3><h3>这天,乐天先生正在应州办事,忽见有一夥人围着一个年轻女子在谈论着什么,走近一看,只见那女子衣领上插了一个草标,几个浪荡少年在旁边对她恣意轻薄。</h3><h3><br></h3><h3>乐天先生立即上前喝住了这些人,问清了女子卖身的原由。他心生怜悯,也被她舍身救兄的义举感动,立即上前将她身上的草标拔了。带着她去字号里取了百余两银子,去衙门交了。官府随即差公人,去衙门口把王氏的哥哥放了。王氏兄妹当即跪在乐天先生面前叩头不止,再三称谢。</h3><h3>乐天先生平时做善事无数,并不觉得有什么,忙将他二人扶起,并将他们送回家中,好生安慰了一番后起身要走,却见王氏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跟了出来。便回头问她要去哪里。</h3><h3>王氏说:“先生已将我买下,自当随先生去。”</h3><h3>乐天先生方悟自已没有把话说清楚。便说:“我出资与你只是为了你兄长的冤情,却不是给你的卖身钱,你误会了!“</h3><h3>王氏听了心中一震,这等义气之人,天下实是少有。我怎能白拿人家这么多的钱?又想自已也是闺中待字之人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比自已要大许多,可哪里去找这等有情有义之人?再说他的家境一定也不错。于是心里打定了主意,“扑通”一声跪在了乐天先生面前:“先生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如今我只跟先生去了,做婢为奴自是心甘情愿。”</h3><h3>他哥此刻也来相劝:“眼下我这等情况,我妹在家也只能受苦,先生要救她性命,就带了她去罢。任凭先生发落,我也心安了。”</h3><h3>乐天先生细看这王氏,虽然有些憔悴,却也冰姿玉貌,出言不俗。心中亦有怜爱之意。又想到自已人到中年也无一儿半女,此时她二人既这样说,也就欣然接受了。于是又从身上掏出几两银子留给她哥哥,把王氏领了回来,择了个吉日做了偏房。</h3> <h3>自从王氏进了于家,家业更是兴旺。原来正室何氏是个性情柔弱之人。家中之事任凭丈夫操持,并不参与介入。而王氏聪明能干,善于理家。乐天先生便把许多事交由她管,何氏亦不介意。</h3><h3><br></h3><h3>王氏见于家父慈子孝,主仆和谐,是个有德行的人家。便尽力把家里家外之大事小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她在这个家中内外敬重,上下叹服。</h3><h3><br></h3><h3>王氏自从照顾上应心后,对其视如已出。对他施以过庭之规、断机之训。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他的成长。她得知曹以让家和于家是远亲,便经常接济他家。她说,盖房三石米,拆房一顿饭。好的家风是多少代人修积的,可毁掉这个家风一代人就够了。所以日子再难也不可学偷窃。</h3><h3><br></h3><h3>应心听了点头称是。</h3><h3>后来以让他爹病体渐渐好转。王氏与丈夫商量让他夫妻二人来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以维持生活。以让仍与应心一起读书。</h3><h3><br></h3><h3>流年似水,岁月不居。转眼间到了康熙九年,应心和以让都已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了,学业有成,双双被县学录取为生员。以让还在县衙谋了一个书记的差事。乐天先生将应心的堂妹许配与他。</h3><h3><br></h3><h3>此时乐天先生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看着晚辈已成人长大,心里高兴。便将家中一应事体都交由王氏和应心处理。自己生活起居悉由何氏夫人照顾。晚来葺圃结庐,抱瓮灌园,克享遐龄。</h3><h3><br></h3><h3>王氏不愧是丈夫得用之人,她曲体人情,恩惠皆周。把家中事体打理得八面见光。应心自是克承堂构,兢兢业业,言行多有父风。虽然家中仓储无数,却也不肯浪费一粒粮食。平日里除了给乐天先生与何氏夫人的饭食以特殊照顾之外,他们自已也和下人们一起吃饭。王氏夫人常说:常将有日思无日,莫道无时思有时。由于勤俭,于家成了怀仁地界内储粮最多的大户,储粮的仓房就有百余间。所存的谷黍高粱各种豆类不计其数。如他家自用几百年也吃不完,但也不肯出售,你道为何?</h3><h3><br></h3><h3>原来乐天先生年纪大了,心胸愈是宽阔。心想要为后人留下善根,希望他们能做更多的善事,能苫护全村乡亲。自从庆了六十大寿之后,每年冬至祭礼完毕,就领着家人去县衙所赐的“一乡善士”和“为善最乐”匾前,上香鸣炮,进行礼拜。意在让后人克绍前徽,祗服先猷。</h3> <h3>康熙十年,怀仁地方又是一个灾年。春天滴雨未落。芒种时节地里还不能下种。直到夏至过了才见了雨水。庄户人家只好种了点小日期糜黍。谁料入秋后雨水不断,庄稼返青。又忽遭霜冻,到头来只收了一些柴草,大部分人入冬就断粮了。</h3><h3>官府具实把灾情报给了户部。求朝廷降旨开县仓赈灾。但朝连圣谕迟迟未下,知县胡崇道大人怕日久发生民变,就冒着被罢官的风险,擅开广丰仓,开设粥棚。无奈县仓储粮有限,对灾情来说杯水车薪。不久粮仓告罄,胡大人心急如焚。</h3><h3>乐天先生早在小满前后就予见到可能有灾情。就劝村中有牲口的人去窑上驮炭、搞贩运。没钱的年轻人去口外谋生。老弱者去挖野菜、剥树皮。村民在一段时间内安堵如故。</h3><h3>就这样捱到了第二年开春,乡亲的实在没办法了,他就在自家大门口支起三口出勺大锅,设了粥棚。</h3> <h3>粥棚每天煮三斗米的稀粥,从辰时到未牌随时放饭。粥棚由曹以让父母二人操持,喝粥的人也帮着挑水煽火。应心和母亲王氏经常来查看。来喝粥的人来往不断。也不时有邻村的人过来蹭饭,粥棚奉乐天先生之命,亦是来者不拒。</h3><h3>忽有一天,一个邻村的壮年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了粥棚,低声下气地问:“大哥大嫂,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给我喝碗粥?”</h3><h3>以让父亲抬头一看,脸色一下子变了。冷冷地说:“于家粥棚是给曹庄人开的,你去别处找食去吧!”</h3><h3>那人听了,连头也没抬,转身就走。却“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这时应心和王氏夫人恰到了粥棚,忙将他扶起。</h3><h3>原来此人名叫六十三,曾是邻村的一个棒小伙。常在村里唱戏时“打台子“,维持秩序。秋天时护秋看田。他有力气有胆子,当年以让爹就是让他和另一个人打伤的。他也得罪了邻村的一个恶棍,被人家伤着了一条腿。如今走路也成了难事。</h3><h3><br></h3><h3>以让爹干了不光彩的事,回到家始终没说过是谁打的。可心里一直记着他。真是天不转地转,山不转水转,想不到他也会求到自已面前,今天也要出这口恶气。</h3><h3><br></h3> <h3>那六十三也是个血性汉子,一见他如此言语,也不再哀求,立刻要走。却怎么也迈不动腿了。应心见了,立刻从锅里给他盛了一碗粥端给了他说:你都饿成了这样,还能去哪里?</h3><h3>六十三说:“那我就去死吧”。王氏夫人问他何出此言。他说:“你们于家都是好人,是我自已不好,才遭这现世报。”</h3><h3>经过众人的追问,他才把当年和以让多的事说了出来。</h3><h3><br></h3><h3>众人正在侧耳细听,却没发现乐天先生从后面走了过来,应心赶忙找了个凳子让他坐下。</h3><h3><br></h3><h3>乐天先生说:“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借此时说句话。眼下咱们遭了大灾,要一心想着如何度过难关,切不可再计较彼此间的恩恩怨怨。再说为人要有个信条。常言道:士必以诗书为生命,人须从和善立根本。存着良心管己,留些余地待人。乡里行为须崇和谐,不可乖剌。当年六十三不该那样对我村人,如今我们也不能记他的陈年老帐。要不冤冤相报,何时得了?”说罢他对以让爹说:“曹老弟,我说此话可对?”</h3><h3>以让爹听了这一番穷理尽性的道理,红着脸又给六十三端了一碗粥过来,说:“兄弟,你喝吧!刚才是我不对,望你别与我计较!”</h3> <h3>于家开设粥棚的消息传到了县衙,知县胡大人茅塞顿开,下令让各村富户效仿,并亲自来曹庄视察。曹以让与之同行。</h3><h3><br></h3><h3>他把胡大人领到了于家。乐天先生得知消息,立刻与应心等人出迎。宾主在堂前坐定,胡大人说:“得知先生开仓赈灾,乃是为朝庭分忧之举,本官不胜敬佩之至。此事为县人做了表率,来日当奏报朝庭嘉奖!”<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br></h3><h3>乐天先生说:“久怀慕蔺,今幸识荆,不胜欣慰。在下眼见乡亲、饔飧不继,轹釜待炊,岂能坐视。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大人过奖了。在下倒是有些事正要去请教大人。今大人亲临敝舍,就唐突向大人说罢。”</h3><h3><br></h3><h3>胡大人说:“先生有何见教,本官定尽力而为。”</h3><h3><br></h3><h3>先生说:“目前看来,度荒还须一些时日,而饥民日益增多。日子久了,恐要发生偷盗哄抢之事。赈灾施粥光靠村中铺兵恐难维持,望大人想法助我。“</h3><h3><br></h3><h3>胡大人听罢立刻说道:“先生放心,此事本官定能办得。”说罢就吩咐曹以让道:“你这就去把黄花营把总张沛将军请来,就说我在此恭候。”以让领命而去。</h3><h3>原来明朝设在各地的守军称“卫所”。清代又改为营,名称均以地名而定。黄花营即是设在黄花梁上的兵营。营中有马兵步兵共约四百余人,由参将张沛统领。张参将是外省人,妻小亦住营中。他接到胡知县之邀,便随以让来到了曹庄。与胡知县商议之后决定,从即日起,每天派马兵五十人在曹庄附近巡查,派步兵三十人来仓库守卫,日夜轮换值守。</h3> <h3>乐天先生一见官府如此支持,便把应心和王氏夫人叫到一旁商议了一阵后,对胡大人说:“二位大人如此看重于某,我愿捐出家中所有的积蓄一千石粮食,以解乡亲们燃眉之急。”</h3><h3><br></h3><h3>胡知县听了,大喜过望。起身朝着乐天先生一家便拜。乐天先生和应心及王氏夫人连忙跪在地上说:“里党本是我父兄,如今遇到灾情,鄙人似有剥肤之痛。众乡亲饥饿欲死,我岂能独享安宁?”</h3><h3><br></h3><h3>二位大人听罢此言感动不已,说:“先生道山学海,德望崇高,令人景仰!”再次向乐天先生拜了。</h3><h3><br></h3><h3>此时已近午时,乐天先生让人去给二位大人准备饭食。并对二位大人说:“今日在下欲留二位大人在寒舍进一些粗茶淡饭,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h3><h3><br></h3><h3>胡知县说:“好,好!那就讨扰先生了。不过百姓遭了灾,我等岂可奢侈?在先生这里进食也可,我等只去村口粥棚里与饥民一起喝粥去!”</h3><h3>乐天先生听了哈哈大笑:“二位真是邑民之父母官呀!”</h3><h3><br></h3><h3>第二天,于家由应心和老夫人王氏出面开仓。按官府所登记之人口发放半月之口粮。百姓排队依次领取,不争次第。有军人维护秩序,雁行魚贯,井然有序。数日之内,一千石粮食发放完毕。周边十数个村中饥民如槁木逢春,得以存活。</h3> <h3>再说参将张沛,也不时地来协理放粮之事。他见应心精明干炼,办事得体。人也长得端正,是不多见的人中才俊。心想把自已的女儿孝兰许配与他。便去找乐天先生说:“我打听得贵公子尚未有家眷,家有一女,尚也粗通文墨,意欲许配与公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h3><h3><br></h3><h3>乐天先生听了心中喜欢,说道:“将军乃仕宦人家,若肯屈就犬子,我当然高兴,只是辱没了令爱,心中不安。再者...”</h3><h3><br></h3><h3>张参将见乐天先生满口答应,便说:“我知道此时与先生谈婚论嫁有所不妥,只是怕别人捷足先登,故而唐突。此事暂不与令郎说明,待灾情过后再百两迎归。”</h3><h3>乐天先生听了说:“将军所想正合我意。”于是二人便把亲事定了。</h3> <h3>曹庄及附近村民苦度了多日饥荒,终于螟蜓潜去,骞极至亨。第二年风调雨顺,百姓皆言是于家善德感动了天地而迎来了时和岁丰。</h3><h3><br></h3><h3>却说知县胡大人将于家出谷千石赈卹乡党之事,具实详报了朝廷。康熙帝闻奏后龙颜大悦。叹道:“我大清德被广远,福泽无边。塞外之地竞有如此撑天柱地之士为朕分忧,实是我朝之英才,可靳褒荣。”即命左都尉史皆刑部尚书魏象枢下考此事,以远播于家之义行。只是这一年乐天先生故去,未能见到朝廷之褒奖。</h3><h3>却说刑部魏大人领了朝廷数位官员莅临怀仁,知县胡大人率众出城三里相迎。众官之中有兵备道员李榕。大同知府唐庚尧,祭酒孙岳颁,翰林学士彭宁求,孙凤鸣,王逢泰,史夔等聚于一堂。应心应邀来衙门与之面见。</h3><h3><br></h3><h3>众官见应心到来,纷纷避席而起,施以同僚之礼,以示敬重。中午胡大人设宴款待。席间魏大人亲自为应心把盏,并传朝廷谕旨,赐于应心为怀仁县候补知县之荣誉,并赐王老夫人为安人。应心跪地谢过,称:“应心不才,谨尊父命,为乡民度荒效牛溲马勃之用,不期受朝廷如此恩荣,不胜愧汗。”</h3><h3><br></h3><h3>众官见他如此谦恭逊让,十分赞赏,竞相赋诗美之。直到未牌时方散。胡大人命公人用自已所乘之轿将应心送回。</h3> <h3>众乡亲知应心载誉归来,扶老携幼出郭相迎。</h3><h3><br></h3><h3>不久应心与孝兰喜结伉俪,夫唱妇随,家道谐和,一生受人敬重。</h3><h3><br></h3><h3>于家出谷账济乡里之事成为怀邑之绝世美谈,辉今映古,过化存神。</h3><h3><br></h3><p style="text-align: left;">翰林学士彭宁求有诗赞曰:</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慈能及物仁人志</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善则归心孝子情</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敬奉母仪成考德</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属承先业嗣徽音</h3><p style="text-al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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