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书札——兼致一位友人

泉边人

• 1缘
• 我们春天的遇见，其实是久别重逢。
• 证据很多：行动的心领神会，言语的灵犀一点，观念的不谋而合，判断的心照不宣……
• 对此，我从未怀疑，但一直没有告诉你。
• 时间流转，你竟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 你很认真地对我说，人都是有了前世的缘分，所以才有了现世的遇见。
• 我说，我也信。
• 我还想说，愿你我：
• 缘份如书，封面美丽，内容精彩；
• 朋友如诗，意境高远，不落俗套；
• 情谊如歌，旋律优雅，歌词感人。
• 2季
• 一年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 人生也有四季：
• 儿时生生不息、茁壮成长，是春；
• 青少年英姿勃发、激情似火，是夏；
• 中年奋斗有成、硕果累累，是秋；
• 老年岁暮天寒、内敛含蓄，是冬。
•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虽是闲人呓语，但每个季节都要成为“人间好时节”的愿望无可厚非。
•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岁月累积，年华流逝，长大了，变老了。
• 但成熟可不是年龄，而是懂得了放弃，学会了圆融，清楚了轻重，知道了不赌不争，明白了什么该坚守，哪些该放手。
• 放松，放手，乃至放弃，又何尝不是一种拥有？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 看得越重，越容易失去。这是心灵最大的负累。害怕失去，乃是诸多痛苦的根源。
• 执念毁人。受伤的总是不忍放手的那一方。放手就是自救。
• 握紧双手，牵牵绊绊，一无所有；打开双手，轻装上阵，一枝独秀。
• 活好真实的自己，不盲目取悦别人，况且从长远计，也真的没那个必要。
• 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儿，只有过不去的心情。
• 在每个人生季节里，做自己最该做的事情。
• 在不同季节耕耘不同的土地，在不同季节收获不同的果实，去顺应自然，而非做无畏的抗衡。
• 3言
• 你被别人恶意地批评，你成为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成为背后恶言恶语的靶子，说明你比别人强，至少你不比他们差。
• 在你与伙伴们相伴成长的过程中，相比他们，你过于强大和优秀。当然，你的优秀和强大，源于不俗的天资和坚持不懈的努力。但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你常在不经意间，遮挡别人成长所需的阳光雨露。你虽未觉察，但别人感受强烈。
• 在过往的岁月里，你扮演着两种角色：一是别人眼中光鲜亮丽、艳羡追随的好榜样，二是别人心里咬牙切齿、痛恨不已的眼中钉。
• 过去，他们或平常或异样的眼光、或表扬或揶揄的话语、或人前或背后的攻击，很少牵动你笃定的心。一心前进、心无旁骛的你，哪顾得上去考虑别人的想法看法？况且，从表面上看，他们很多都是恭维你、佩服你的人。
• 于是，你取得的成绩，差不多都是他们表面上欢呼雀跃，但心底里却万分失望的；你遇到的不幸，大部分都是他们表面上万分同情，但心底里却欣悦无比的。
• 人言如烟，何必计较。
• 若要活在别人的想法中，人生就真没有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 世上有很多不可言说之事，很多不可理喻之人，遇到他们时，闭嘴是最好的选择，然后认真地过自己的生活，就一切安好了。
• 4书
• 这个月仍如往常，还在继续阅读的旅程。
• 毛姆讲，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
• 真理的容器。忘记了是谁的比喻。有多少书，真能匹配这个美妙的称谓呢？可扪心回想，也确乎真有很多这样的宝贝。好与坏、对与错、垃圾还是宝贝，这世间见仁见智的事情太多，谁又能全说清楚呢？希望每个人心中的那杆秤，都长着睿智的眼睛。
• 人生需要多少假设，才能媲美当下的精彩？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而多少当下的精彩，失去了阅读的陪伴，而不减损呢？我以为，答案也是否定的。
• 人生从来不是等价交换。不要把你的付出和别人的给予放在天平的两端。没什么好比的。看看书本，除了无私的给予，什么他们都不要。
• 琐碎的鸡毛蒜皮将我们的生活平淡成一杯白开水。阅读却可以为这杯白开水加糖、加盐、加苏打、加咖啡、加茶、加奶……让它变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 生活中的种种不堪，工作中的种种无奈，交往中的种种懊恼……大块大块的情绪乌云，在阅读的湛蓝天空中，不知不觉间化为白云朵朵，舒卷自在，飘然若仙；甚至婚姻中的锅碗瓢盆交响曲，有时也因阅读回奏成浓烈的爱情合唱。阅读，从来都是这么神奇。
• 5梦
• 没人不做梦。
• 黑夜的梦，白日的梦，美梦，噩梦。
• 大部分梦醒来便烟消云散了，但总有那么几个，让人印象深刻，持久难忘。
• 还有一个梦，你身在其中，永远不敢醒。多少次，深夜里，你抽泣着颤抖着，身体蜷曲成一只受伤的小刺猬。
• 天亮了，艳阳高照。
• 那块丑陋的巨石遮挡了光明，暗影里的你，很受伤，却还委屈在梦中。
• 6夹
• 多少人，被夹在过去和未来的缝隙里，透不过气，拔不出腿，过不去坎儿。
• 晚饭后，你闲来无事，徜徉在小区的窄路上，身后跟着一只泰迪。
• 突然间，狗嗷嗷嗷地狂吠起来。原来，她的左后腿被一个铁夹子牢牢夹住，鲜血蚯蚓一样，从打卷的狗毛里钻出来。
• 小区怎么会有老鼠夹子，还那么大！看那个头，足足半米高、小孩胳膊那样粗，夹只老虎豹子，估计也没问题。
• 这时候，我听到了你痛苦的呻吟声，一阵儿急似一阵儿，估计是伤及了腿骨。你用手去掰夹子，可根本无济于事。你太疼了，痛苦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
• 我好生纳闷儿，刚才明明夹住的是泰迪，这会儿，咋就又成了你?
• 看到你难受的样子，我欲疾步向前，可就是腿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根本挪不动步。
• 正急得浑身冒汗之际，你的身体竟起了变化，先是缩缩缩，再是变变变，很快地，你成了一只长着白色长毛的小雪狐，煞是可爱，楚楚可怜。
• 那只可恶的夹子也随着变小了，可夹得还是那么结实。你试图挣脱，可怎么也不行。眼看着夹子越勒越紧，你的左后腿几乎要断了，夹子上下两侧，腿仅仅连着一点皮和筋儿。你回过身子，不停地用前爪去抠夹子，抠啊抠啊，但哪能抠得动呢？因为用力过猛，前爪也开始流血不止。
• 真急死人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可仍旧动弹不得。我急得浑身冒汗，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你的名字，“妹妹，妹妹，赶紧变回来，赶紧变回来，变成人就好了，那夹子只夹小动物，不夹人！”
• 整个小区的人都听到了，路上的、楼上的，都在侧目看我，可就是你，一点儿也听不到。
• 邻居们从你俩身边走过，唏嘘着，嘴里发出“啧啧啧”“喔唷喔唷”“哎呀嗨嗨”的声音；还有的驻足观看，指点着，“你看看你看看”“这小雪狐可真漂亮哈”“看这毛雪亮雪亮的够名贵啊”“这是谁家养的啊”。人越聚越多，可就是没有一个伸出援手，去帮你掰开那夹子。
• 只有小泰迪依偎在你身边，伸出舌头，挨个舔你流血的爪子。我已经喊得嗓子哑掉了，喉咙里滚动着火辣辣的轰隆声。你无助，无奈，挣扎了差不多两个钟头。你不再用爪子去抠那夹子，大约知道了那样做完全是无用功，反而让自己更痛。
• 尽管你听不到我的呼喊，但我一直盯着你，生怕你哪一秒钟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 邻居们看我可怜的样子，有的送来矿泉水，有的送来金嗓子喉宝。吃了喝了，我的嗓子又响亮起来。我接着喊“妹妹，好妹妹，变回来，变回来，快变回来，变成人就好了，因为人没有后腿！”
• 这次，你似乎听到了，回头朝我这边望了望，但好像根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你似乎已经习惯了，不再管那夹子，你想站起身。可失去了平衡的身体要站稳，谈何容易？你几度跌倒在地，雪亮的皮毛沾上了肮脏的泥土、狗狗的粪便。你没有气馁，不断重复着站起、跌倒的动作，不知道试了多少次，终于，你掌握了三条腿平衡的窍门，晃晃悠悠地站住了。你稳了稳心神，痛苦不堪地往家的方向挪去，左后腿拖着那夹子，窄路上印下一条弯弯曲曲的血线。
• 我多么想跑到你的身边，去帮你取下那个该死的夹子，然后扶着你一起回家啊，但我还是跑不动，甚至腿脚都无法挪动半步。心急火燎的我，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衣服，浑身上下冒着热腾腾的的汗气。
• 庆幸的是，我所在的位置是你回家的必经之处。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拖着那条细弱的左后伤腿，慢慢地在走近我。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心想，这下可好了，你走过来靠近我时，我就可以帮亲爱的妹妹取下那可恶的夹子了！
• 我一刻不停地呼喊，“妹妹，好妹妹，变回去，赶紧变回去，变成人，变成人，不要那后腿，夹子就夹不住你了！”
• 你似乎又听不到我声音了。我知道，那肯定是因为你太痛了，那可是血肉之躯，一条腿啊，十指尚且连心，何况是一条腿呢？那得多痛啊，我恨那夹子，我恨那夹子夹住的是你的左后腿，而不是我的腿！要是夹住我的腿，不管哪一条，那该有多好啊！
• 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就像咱们到南部山区去游玩，回来被堵在南外环南，领秀城的楼宇尽收眼底，可就是回不了家。
• 你离我，就三十米的距离，你走了足足一个钟头！
• 近了，更近了，又近了一米……终于，你就要到我身边了！
• 我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对着你不停摇晃着，但你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急切的我。
• 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你走到我身边的那一霎那，我一把抓住你的右前腿，你猛地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然后顺势倒进了我的怀里。
• 我的泪水滴在你的脸上，融进了你的泪水里。我轻轻地摩挲着你的脏毛，拍掉毛上的泥土和粪便。你认出了我，因为在你的眼神里，我捕捉到某种确定的亲人般你知我知的瞬间。
• 不能再等了，我得赶紧帮你除掉那夹子。那破夹子，又紧又结实。我掰了半天，怎么也掰不开！这夹子的主人，是多么可恶的家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坏人，简直是暴徒、恶棍、魔鬼！怎么可以在小区内部道路上设置老鼠夹子呢？再说了，小区物业不是都安装了鼠药放置点吗？真是可恶至极！真是害人不浅啊！
•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把夹子掰开了一条缝。你哎呀了一声，泪水磅礴而出。我的心都要碎了，掰开那一刻，你得多痛啊！
• 夹子实在太紧了，我知道自己根本撑不住，于是俯下身去，用嘴叼起身边的一截短木棍，把细头伸进夹子掰开的缝隙，然后用头使劲儿往里顶了顶，好让它起个支撑作用。
• 我稍微松了口气儿，接着掰。就这样，一边掰，一边用头把木棍往里顶，顶了掰，掰了顶，终于，掰到了你的左后爪差不多可以出来的宽度。
•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夹子从你伤腿上取了下来。但因脱手太快，短木棍滑落出去，我右手食指被卡在里面。钻心裂肺的痛！我啊的一声，打了一个激灵！
• 我几乎没有力气了，大口喘着粗气，嗓子眼儿发咸，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蜷起身体，用脚蹬住夹子的另一端，然后一咬牙一闭眼，把手指硬生生地从夹子里抽脱出来。手指是出来了，可右手食指的指甲和第一节上的皮肉却被撸掉，血喷涌而出。痛彻心扉！我最终没有喊出声，但嘴唇被咬出了血。
• 颤抖着伤手，我抬眼望你，哎，那只惹人怜爱的受伤的小雪狐不见了！你，我的好妹妹，就站在我面前！我下意识摸了一下你的左小腿，问你疼吗，你说不疼。我分明看到你的左边裤腿上有撕裂的痕迹。你伸出右手，我伸出左手，你拉我起来。
• 站在你的面前，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有惊无险，我的好妹妹还是好好的！此时，我注意到，你雪白的毛衣上别着一枚胸针，乍看像月牙，但细看绝对是那只老鼠夹子——古铜底色上，还染着血红的斑点。你注意到我盯着你的胸针看，你告诉我，那只胸针虽然好看，但边角过于锋利，常会戳伤胸部的肌肤。我说，哦，那还非得戴吗？你表情复杂，没有回答我。看着眼前的好妹妹，我的右手食指已经不再痛，而是只有一丁丁点儿的麻木。
• 一阵凉风吹过来，那地上绵延三十米的血线，连缀成一根根的真丝，一截截地剥离地面，交织成一段红绸，裁剪成一条burberry围巾，飘落缠绕在妹妹修长的天鹅颈上。我一低头，那只刚才夹掉了我右手指指甲和血肉的老鼠夹子，那只刚才还被扔在地上的老鼠夹子，也没了踪影。
• 正宫娘娘色的红围巾，雪亮雪亮的白毛衣，配上金属质感的胸针，你立在秋日斜阳的余晖里，真美。
• 又一阵更凉的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噤，梦醒了，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和口水。
• （2019年10月31夜于聊城东昌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