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摇车

东方青竹

在生命的历程中最难忘怀的是童年。童年那些影影绰绰的印象,不是随光阴溜走,而是愈加清晰、牢固地安放在记忆最显耀的位置。<br> 童年的摇车(也称悠车),我生命的摇篮。她摇来了日月,摇来了星索,摇来我多彩的梦幻,它是我一生的梦萦魂牵。<br>经历了岁月风雨,摇车已苍老了容颜,斑驳了身躯,裸露了筋骨,或者被压在哪个角落备受冷落。尽管没有人在去眷顾,被琐碎的日子而遗忘。我仍然视它如珍宝,并义无返顾的爱戴它。<br> 轻轻拂去风尘,亦如我回到襁褓,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看小摇车轻轻地摆动,轻柔无声,仿佛又见妈妈坐在一傍纳着鞋底,一边手推着摇车。夜幕下的摇篮曲犹在耳畔萦绕,重回童年的梦境。依然温存,依旧甜美。 <br> 载着我童年的小摇车,最代表典型的东北民俗——“有个孩子吊起来”东北几大怪之一。<br> 吊在房梁上的悠车,型如月牙,又似镰刀。四周是用薄木板围成,接头处用皮绳系死或用铆钉铆死,拼扎牢靠。这种工艺,没有醇熟的手艺难以为之。 这种物件属东北的现实传说。而我们家的摇车又富传奇。不但记载着几代人的成长历程,还凝结着祖辈们对下一代的厚爱。那形似一轮弯月的摇车,荡荡悠悠,伴我从幼年走向童年。小摇车是我最钟爱的秋千,它是我们生命的摇篮,它凝结着几代人的深情厚谊,它记载着那些苦涩的岁月。<br> 曾听姥姥说过,小摇车,悠过她的姥姥,悠过我的姥姥,悠过我的妈妈。几代传承,饱经沧桑。它跨越了几个时代,经历了世事风雨,亲历人间悲欢离合。斑驳的油漆,模糊的木纹,蹒跚着从远古走来,抚育生命的使者,记载着几代人成长的喜乐年华。<br> 出生在东北,也许是一种幸运。作为长女的我,一出生给这个家乃至姥姥家带来了无限欢乐,姥姥翻山越岭跑了三十几里山路,扛着摇车送来。她把车里里外打扫干净,最底层铺上鹅毛垫子,上面又铺上柔软的小棉被。在摇车的上面拉一条横线,把手工的香荷包,挂在上面,春天花开,我的车上就少不了各种鲜花,姥姥说这样不仅驱除蚊子还好看,我在里面被轻摇着,荡着,宛若坐在月亮里的花仙子,无知无忧的成长。 朦胧的幼年,不谙世事。母亲清淡的奶水裹腹,吃饱便不去哭闹,更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灾难。三伏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暴晒过后的闷热,闷的人喘不过气来。转眼间倾盆大雨,瞬间洪水夹着流沙冲出河堤,咆哮着冲进庭院,冲倒篱笆。刹那,包围了土坯房,大水漫过灶台,冲上火炕。屋子里一片汪洋,鞋子,盆子,草筐统统飘了起来。慌乱的人们跑到山坡高处或爬上树。当姥姥跑回屋子看我时,大水上炕,摇车还在摇晃,我无恙的在车里酣然大睡。姥姥常常提起此事,说那摇车是保平安的物件。<br> 普通的摇车,在自然灾害面前,救命于我,可它的命也遭劫难。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也被当“四旧”横扫。<br> 妈妈是个胆小细致的人,尤其对这摇车格外爱惜。她吸取了姥姥旗袍被剪的教训,生怕这摇车也被当“四旧”砸了,就把它藏在了柴垛里,上面盖了许多"秋版"柴火。过了夏,过了秋,雨季走过迎来霜露。妈妈才想起藏起来的悠车,她搬开柴草,扒拉出被埋了两个季节的悠车,躲过了人为的灾祸,却未躲过世风的摧残。油漆脱落,裸露了车身,有些地方被雨水沤的有些发朽。但无论如何,还算保存了下来。简单维护一下,继续履行它的使命。 摇车摇走多少岁月,我们走过童年,走过青春,时光荏苒中我也做了妈妈。生儿子的前几天,妈妈就找出来摇车,抚摸着,爱惜地打扫里外的灰尘,又把车里铺了几层小棉被。妈妈还有几分担心,又几番絮叨这悠车是传家宝,悠大的孩子越多越吉祥。可妈妈清楚,年代不一样了,各种儿童用车繁多,不知道我的下一代会不会嫌弃这老古董。我看出了妈妈的心思,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把儿子放进了妈妈准备好的摇车里。我轻轻的推了一下,摇车轻盈的荡起来,儿子像躺在月亮的臂弯中甜甜入睡。摇车虽然破旧,可是它遮挡风寒,夏天不热,荡起来的摇车,带来徐徐的凉风,孩子睡得很实在,晚上还可防止蚊子叮咬。随后弟弟们的孩子也都被摇车摇大,象荡秋千一样度过他们的幼年。除此,堂嫂也来借去车,摇了她的子孙。可见这摇车功勋卓著,它接过生命,抚育生命。一如黑土地上辛勤劳作的母亲,勤劳质朴,无怨无悔。这不是普通的摇车,它是祖辈们的期望,更是生命的承接,它为古老的黑土地民俗民情点缀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东北民俗博物馆该有它一席之地。 我童年的摇车,摇来了燕子衔泥,摇来了杏花结果,荡走枫叶嫣红,摇来了雪柳晶莹。走过沧桑岁月,它摇了祖一辈,父一辈。如今它静静的躺在仓房的角落里,皮绳断裂,面目全非,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可它作为一个地域,一个民族的特色产物,凝聚着父辈们勤劳智慧的结晶。<br> 时光悄悄的流过心田,而那不停晃动的摇车,时时都在心间摇曳。如果有人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我会豪不犹豫地回答,还是那小小的摇车,母爱深埋在心窝。<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