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序（副本）

梅竹松

皇皇巨著《平凡的世界》是五四运动以来迄今为止中国最好的文学作品，是茅盾文学奖皇冠上一颗熠熠生辉的璀璨明珠，是中国文学史上一座巍然屹立的不朽丰碑。路遥先贤当之无愧是中国现代文学家中最有资格摘取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令人扼腕而叹的是:天妒英才，大师不在！
先生站在历史的高空，以俯瞰的视野、深邃的目光、客观的态度，用近乎原汁原味、平铺直叙、浑然天成的文学巨匠手法，全景式、多角度、深层次地描写了1975年至1985年改革开放前后历史大转折时期中国的农村、农业和农民这一重大历史题材，漫不经心却是点到即止恰到好处地顺带了镇反、土改、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农业学大寨、对越战争、计划生育和改革开放等等，是中国此段历史的生动画卷和真实记录，可谓史诗般的精品力作和当代中国的百科全书。不难想见，先生对这块土地和这方黎民热爱之深沉、之持久、之真挚，才有如此倾心倾情倾力倾智的高品位扛鼎大作横空出世。
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史货真价实就是农业社会的历史。上溯三代，国人祖上有几家不是农民而是例外？需要指出的是:在积贫积弱、多灾多难的当代中国，地大物博、条件优渥的大地上生活着的主人绝对数是平凡、平淡、朴实、朴素的农民，其占当时中国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左右。他们经年累月辛辛苦苦、忙忙碌碌、栉风沐雨、餐风露宿，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里劳作，养家糊口、延续生活。在那个特殊时段，依然缺医少药、缺吃少穿、集体核算、温饱难圆。解放二十多年后甚至有革命老区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维持生命，几近赤贫。这不能不让有识之士直面现实直面人生直面前程，深刻反思理论反思路线反思“左倾”，并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对“大锅饭”给予严厉的批判。抚今追昔、平心而论，读者焉能不感慨万端？小说以陕北双水村孙、田、金三大姓的生活变迁为主线，讴歌了主人公自尊、自立、自强，以及敢想、敢干、敢闯的奋斗精神和正面形象，行云流水间若隐若现对人才的尊重，对知识的渴盼；对幸福的憧憬，对贫穷的不满；替苍生呼唤，为民生呐喊。改革的重要性紧迫性和群众性顺理成章且呼之欲出自然而然。小说人物上至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的政治局委员，下至疯疯癫癫口吐“预言”的精神病病患。士农工商，南北西东，囊括其中。夏耘秋收，冬藏春种，“超支”甚众。小说内容涵盖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衣食住行、爱恨情仇，以及民风民俗民情、宗族宗法宗教、高原平原草原、农业牧业渔业矿业，还有汉族和藏族、教育和教师、文艺和文化、气象与水利等等，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四时八节，自然更迭。小说仿真地描写了朦胧的初恋、缠绵的爱情、邂逅的友情、浓浓的亲情、深深的乡情，以及那殷殷的同窗情和拳拳的赤子情，尤其是主人公人生际遇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更勿谈那无情的考场、无解的情场和无声的官场，让读者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字句或逗人开心一乐，或让人击节叫好，或惹人捧腹大笑。情节引人入胜、扣人心弦、动人心魄、催人泪下、令人唏嘘。这是当时中国农村乃至全中国社会状况的“缩影” ，岂不震撼人的心灵？岂不发人深省？

先生笔下描写的主要地域是自然条件相对恶劣的黄土高原，千沟万壑，毗邻沙漠；一年四季，水少旱多。先生构思之老到、笔法之巧妙、笔触之丰富、语言之质朴、描写之精雕细琢、词句之诙谐幽默、观察之细腻深刻、俚语之别具一格、人物形象之惟妙惟肖、心理活动之活灵活现，尤其是叙事背景之真实，完完全全经得起这段历史亲历者的现身说法，也经得起千千万万读者群的毁誉评价，更经得起严肃史学家的严苛审查。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随着时间的推移，《平凡的世界》其历史价值将远胜于其文学价值。纵然历经几百年数千年大浪淘沙之后，后人对这段历史深情回眸，从这部不朽经典中信手拈来的宏富史料近乎第一手。这最值得大书特书，最能体现此编年史经典“一览众山小”的奇特功效，也恰好证明先生历史眼光的独到。该佳作确确实实是作者坎坷人生之反映、聪明智慧之结晶、呕心沥血之经典。其对历史沧桑的叩问，对政策得失的清醒，对百姓苦难的同情，让已读者意犹未尽渴望再读，让未读者久仰大名慕名而读。阅罢酣畅淋漓、回肠荡气，油然而生万世师表“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快感，嗟叹相见恨晚。并引人深思中国的当代史，催人自省自己的贡献度。美中不足、百密一疏的是先生没有写或者不便于写空前绝后、有违初衷、轰轰烈烈、困难重重的上山下乡运动，以及数以千万计在广阔天地战天斗地的知识青年彷徨、蹉跎的梦幻生活。
《平凡的世界》可谓“路遥先生生命之绝唱，中国当代历史之回响”。诚然，作为现代文学，其与古典文学自然无法相提并论。名言妙对清词丽句之《红楼梦》，字字珠玑回回锦绣之《西游记》，气势磅礴纵横捭阖之《三国演义》，其遣词造句之大家风范难以企及。先生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抗得住诱惑，多年磨一剑，因此方能成此经典。先生身前此作品出版一波三折，身后好评如潮且经久不衰而一版再版，一印再印，影视剧一拍再拍，一播再播，秉持客观公正的读者能不为之动容，并表示由衷的钦佩与崇敬乎？这是对先生最好的肯定和赞誉。
文学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其属于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一个杰出的文学家就是一个民族杰出的心灵英雄。伟大的国度出产伟大的人物，非凡的年代创造非凡的人才。中国文学界因为有杰出的路遥先生而热闹而辉煌而昂扬，中国文学爱好者因为有德艺双馨的路遥先生而幸福而荣耀而骄傲，因为先生给我们奉献了一桌色香味形内外兼备的饕餮盛宴，一瓶历久弥香回味悠长的清冽醇酒，一袋延年益寿强身健“脑”的“精神大豆”。
文人自古多磨难，纨绔从来少伟男。先生一生，可见一斑。金奖银奖不如百姓的夸奖，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先生可以含笑于九泉矣！人生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先生可以引以为傲矣！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先生可以俯仰无愧矣！同时，不得不说不得不叹服的是先生为此洋洋洒洒的百万字长篇小说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哲理书名，实实在在令人拍案叫绝公允好评。另外，还要感谢的是先生为诸位读者提供了一个饱含哲理、耐人寻味、启迪智慧的笔名！缘由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无乐不成礼，无酒不成席，无序不成书。《平凡的世界》问世三十一年，扉页开卷，尚无序言，殊为缺憾。荆山楚水之无名小卒不知轻重冒昧点评、力荐。是为序。
丁酉年大雪纷飞之冬至日深夜 激情草就于古城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