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背影后 惟余物是人非的记忆

水木年华

夏天的一天，我到乡下参加三舅家表侄女的回门宴。

那天真热，宴席一桌桌散布在林荫里。太阳好客得有点过分，它热情的程度简直让人受不了。炽热的光芒，犹如无数双手，一会赶走这片林荫，一会又驱散那片林荫。于是，人们不停挪动餐桌。有的男宾客也不再矜持，索性脱去上衣，露出光膀子。汗水，仍如涓涓的溪水流淌。

人们纷纷起身，到邻家去摇压水井，用清冽的井水驱走燥热。我也随表哥去冲凉。

得这空闲，我提出去外婆、老舅们曾住的宅院看看，表哥欣然。

宅院不远，说到便到。然而，我却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从前，这是一个深宅大院，高高的大门，两边各有石门礅盘踞。地势颇高，远远望去，颇有大家气度。院里住着外婆、大舅、二舅、三舅及五七家近族，人丁兴旺。小舅住在大门外。

寻常，院里人声嘈杂，鸡犬之声不绝，炊烟袅袅。每至年节，我便与母亲或我一人独去看望外婆、舅舅，与表兄弟、妹玩游戏，放鞭炮，欢笑声久久在大院里荡漾。

外婆常拄个拐杖，在和熙的阳光里看着孩子们笑。

……

如今，昔日的大门哪去了，一漫到顶的高坡没有了。眼前，是一片乱砖碎石污泥，荒草没膝，一径小路曲曲弯弯，通往那时的院子。探头望去，旧屋已不复存在，几栋新房矗立在那里，各家门前都开一条道，就把原路废弃了。看不见进出的人影晃动，听不到儿时的人声挠嚷，静得有些出奇。

外婆大舅大妗二舅二妗的身影远去了，儿时的伙伴也天各一方。

记得那年，二妗有病躺在床上，像一截枯木，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很激动，两手不住乱比划。嘴里不停说：“你瞅瞅，屋里啥都没有，吊蛋净光。连根蒿草把也木有……”

就这样反复絮叨，像鲁迅小说里的祥林嫂。我从兜里掏出一些钱，递给二舅，说：给妗子买点补品吧。

大妗知道了，就说：你二妗是利心疯，逢人就说家里啥都没有。这年头，谁家有？

想想也是。也许二妗因为病和穷的双重压力，才致她整日喋喋不休。

……

啊！昔日熟悉的背影一个个走远了。乡村里，连炊烟也寂寞得连不成一片。似乎只有逢了红白事，才有几分生气。

那些远去的背影后，留下的只是支离破碎，物是人非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