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篇6: 邻里们的美好时光

长江

　　在城市楼房住久了，与楼上楼下的邻居很少接触，大多只有在电梯里相遇，有时点头打个招呼，更多的时候是谁也不理谁，各走各的，邻里之间关系越来越淡漠。这种住高楼阻隔了与邻里之间亲密关系的现实，用时尚说法叫“不接地气”。

而与之相反，过去的平房大院子生活，将邻里生活圈到一个院子里，邻里之间经常走动，听得见乡音，看得见笑容，闻得到乡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充满乡情。我怀念这样的邻里生活。我小时候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地方——川南一个偏僻农村小村落，让我至今不能忘怀。

这个地方叫段家湾，至今在卫星地图上已找不着的地方。段家湾是一个平房大院子，南北朝向，背山临水，两旁山脉环绕，周围竹林密布。据懂点风水的人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象这样的大院子，在当地还有许多处，比如鱼屋基、瓦房头、许屋基、钟家湾等，原来都同样是平房大院子，用了大量石材砌筑围护，其中有的还建有戏台，有公共院坝，周围不是树林，就是竹林，人居环境优良，居住生活十分舒适。遗撼的是，这些大院子都已被折毁，旧时的安逸生活环境已不复存在。

段家湾一共住了七大家，后来进一步分为十多个小家。正房住三家，我家住正房右侧一角，我幺爹住正房，左侧一角是李二孃家；左厢房住刘姓两大家，一家是刘大伯家，一家是刘幺伯家；右厢房是彭姓一家；下院子是三爷爷一家。后来李家兄弟分家，刘大伯四个儿子分家，彭家五个儿子分家，这样就形成十多个小家。

这十多个小家，有几十口子人。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个院子的人也是构成复杂，丰富多彩。我父亲当时是生产队长，是这个大院子的灵魂人物，他在院子里很有号召力，由于作为队长的我父亲在这个院子里，这个院子就成为生产队队部，开大小会和放电影都在这个院子里。我幺爹是石匠，在外做工，常年在外，会时常带些外面的新信息回来，令大家耳目一新；而幺妈曾当过小学教师，快人快语，是院子里的活跃人物。李孃孃少言寡语。刘大爷则很健谈，喜欢摆龙门，成天叨着个长烟标杆，吧达吧达地吸烟，不紧不慢地吐着烟圈，他的几个儿子都一起学篾匠，编竹器，赶场天就挑着竹箩筐、竹席之类的竹器到街上去卖，是大院子里有较好经济收入、家族很和谐的人家。彭家与我家有堂舅关系，儿女六七个，由于比较会盘算，家底也算殷实。三爷爷家有三婆和七爹，是一排平瓦房，平时生活较为独立，遇事则都积极参与到大家的活动之中。

大院子经常充满欢乐的氛围，不仅仅在一些重要的节庆期间欢乐气氛深厚，就是平时也经常可闻欢声笑语。

每年庄稼收获的季节，大院里是充满喜悦。那时生产队的粮食收获了，都要挑到大院坝里集中晾晒，有水稻、玉米、高梁、黄豆、油菜等，晒满院子，那种丰收的景象，让大家感觉来年的生活有了着落，有种对生活的满足感。

每逢生产队开会、放电影，大院子里热闹非凡。生产队开会时，全队男女老幼都踊跃参加；放电影时更是吸引四乡八村的乡友蜂拥而来。这都为大院子增添了人气。

每年的春节及重要节假日，大院里都喜气洋洋。春节时，不仅各家各户都要贴春联，放鞭炮，更是要相互请吃九大碗，东家吃了到西家，辞旧迎新，欢庆佳节。过年家家户户杀年猪的场面特别热闹，无论哪家杀猪都要请整个院子的人一起来聚餐，能坐上好几桌。

平时的红白喜事，大院子各家各户都要参与帮忙。有的挑水，有的烧火，有的抬桌椅，有的招呼客人，都主动地自觉地帮助做事做活。

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夏天晚上的龙门阵，那可是最无拘束，最自由快乐的时光。每到晚上，各家各户门前院坝上都要烧一堆火，并用湿柴草覆盖在上面，形成浓浓有烟雾，目的是驱除蚊子，以便让大家乘凉受蚊子侵忧。大家一边用蒲扇噼里啪啦地打蚊子，一边摆起龙门阵。龙门阵的主讲人一般都是刘大伯担任，他只要一落座，龙门阵就开场了。所谓的龙门阵，就是天南海北地乱侃，有《聊斋》故事，有民间传说，甚至有道听途的种种信息，大家争相摆出来给大家听，你方说罢，我接着侃，有时观点不合会产生争论，也有嬉笑怒骂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快乐舒心的逗乐打趣，邻里们的真性情在这个时候得到最彻底的展现。

大院子的生活是美好的。但这种美好的大院生活未能持久至今。据悉，目前，大院子也开始解体：我家和幺爹家因为都迁到外地，多年未住人了，也没有维修，那几间房子都倒塌了。而彭家因为儿子长大了需要增加住房，将原来的平房折除，在原址上新建了楼房。这样一来，大院的整体形象就被肢解了，印象中的美好生活也在逐渐远去，只留下往日生活的故事在流传。曾经美好记忆的大院子，不可避免地走向附近其他大院子被折毁的同样结局。乡村的美好正在消失。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有那么一批人正在重拾大院生活传统，努力打造新时代的大院子生活，一些郊区住宅小区建成了平房大院式，甚至有的大胆将楼房也创意设计成平台大院子。大院子作为中华民族传统典范居住方式，必将在新时代创新大潮中，涌现出全新的生活场景，为大院子居住方式增添全新的形式和丰富的内涵，让今天的邻里们能够重现昔日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