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

儒乡见地

<h3>如水流淌的岁月里,太多的人和事匆匆而过,冥冥中总有些人,日常交集很少,更不会让人特意记挂,但无论多久未见,总能一见如故,偶尔还会在我们心湖掀起层层涟漪。老朱就是这样的人,他是我的球友,亦是我的老哥,我们从事着互不相干的行业,平时很少联系。</h3> <h3>老朱身高八尺(一米八),面如刀削,健朗挺拨,安静寡言。痴迷篮球的他,这回在内线又和我杠上了,那身躯如磐石横亘在面前,顶又顶不动,过又过不去,唉!我只好把球传出外围。已六十七岁的老家伙,柔韧性咋这么好呢!还是自己已未老先衰?</h3><h3>二十多年前,中年下岗的老朱,开了个自榨花生油的夫妻店。生意传统单一,凭着夫妻俩的勤俭诚信,现榨的油货真价实,不温不火地经营着。闲暇之余,几个球友便到他的店里谈天说地,一杯清茶或是一杯小酒,佐以香脆爽口的花生饼(花生脱油后的渣),轻快的时光在嘻哈中慢慢溜走。两个已读中学的女儿,有些低眉顺眼地干着家务,乖巧而懂事。小三站在老朱两个长腿中间,怯生生的望着我们,老朱结实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嫩发,宠溺的眼神弥漫出浓浓的父爱。全家人的生计维系在这小小的店里,我隐隐觉得,老朱肩上的担子沉重。</h3> <h3>我做了父亲,在家的时间渐渐多了,在单位也越来越忙,已很少去老朱店里聊天。有次突然接到老朱的电话,吞吞吐吐地说生意不好做,三个小朋友要交学费,绕了一大圈,弱弱的问我能否借点钱,电话另一头,我都能看到他因困窘而涨得通红的脸。当时我的情况也不太好,只得象征性借了些,不过他已感激不尽。后来,还陆续几次借过小额给他,不用催,按时还清。期间,听到某球友借钱给他提出要付利息,我们几个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很快疏远了那个人。<br></h3><h3>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女儿大学毕业在省城进了个好单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老朱告诉我大女儿出来后已替家里还清了债务,经济上的压力轻了许多,他甚至让我找找,有没有合适(他家)的二手房。说这些话的时候,老朱脸上神采飞扬,皱纹明显舒展开来,他的情绪很快也感染了我,美好生活向他家伸出了橄榄枝。</h3> <h3>磕磕绊绊到了中年,我的腰腿大不如前,对剧烈的篮球运动敬而远之,没有了球场这个平台,我和老朱见面的机会更少了。知道他的境况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是有次辉哥告诉我,老朱的儿子得了抑郁症,死活不肯就医,老朱只好叫几个牛高马大的球友帮忙,把他儿子强制送进了医院。小三可是老朱夫妻的心肝宝贝,年纪轻轻怎么会患这种病呢,我的内心装满了疑惑。<br></h3><h3>有几次路过他原来开店的地方,已经拆迁夷为平地,打电话给他,“你拨的号码是空号”。一声叹息,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一切都好。</h3><h3>前个月有幸参加了市里举办的中年篮球赛,自我感觉还行,我不安分的基因又开始跃跃欲试了。在球场上,我们再次相见了,正如开始时所述,生活的磨难从来没有击垮过他,以他之老,对位我丝毫不占下风,他的风骨,高大而巍峨。</h3> <h3>每次他来打球,总有个年轻人坐在旁边痴呆呆地看,畏缩的样子和高大的身材形成了鲜明反差。观察了几次,我终于认出来了,这不是老朱的三儿吗?表面不动声色的我,瞬间感慨万千,每个人都望子成龙,大家都说养儿防老,老朱这把年纪,却还要照顾这个成年的儿子。<br></h3><h3>我找到了老朱的新店,偏僻的街,大大的店,门庭冷落。问了一些他的近况,他们夫妻已社保退休,生活算有了基本保障,两个女儿均在珠三角成家立业,在这边的小区帮父母供(按揭)了新房。小三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我不忍触及,只能暗自嗟叹。</h3> <h3>黑不溜秋的榨油机,孤零零的趴在店里,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守呵护,它是老朱最忠实的伙伴。凝视着它,老朱唠唠叨叨说生意越来越难,常常入不敷出。我想起了大润发创始人辞职时说的话:我赢了所有对手,却输给了时代。老朱坚持到了最后,县城已仅他一家自榨油店,虽说产品绿色健康,但在电商无处不在的今天,部分传统商业渐渐走上了穷途末路。当时代抛弃你时,甚至来不及说再见,不以成败论英雄,老朱并没有失败。<br></h3><h3>随手拿起一块花生饼,入口还是一样的香脆,老朱倒了杯茶,我喝上一口,嘴里余香悠长。店外的光线照进来,斑驳陆离,恍惚间,我回到了老朱二十多年前的老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