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品金融的現狀與困境

林道淡

　　世界上的金融服务產品有三大板塊：股票、房地產、藝術品。當前國內金融市場上只有兩塊：股票和房地產。藝術品呢？

　　儘管收藏界這個超級爸爸一直不停地高喊，網絡媒體也頻頻出現各種呼喚藝術品金融的文章，就像一個搖晃著貨郎鼓的助產士，不斷地引逗著嬰兒出世。可是藝術品金融就是個超級難產的嬰兒，不問你這個當爸的喊啞了多少回喉嚨，也不管你這些蹩腳的助產士搖壞了幾個貨郎鼓。他總是遲遲不肯出世，這中間究竟是為什麼？

　　簡單的一個回答大家就都明白了：因為孕期不滿，他發育不良，即使他能夠被催生出來，也是注定要夭折的，注定要夭折的嬰兒，不出生比出生好一些。

　　我們先說說金融產品，我不是搞金融專業的，對於金融產品也就不做嚴謹的學術解釋。但是雖然沒有吃過豬肉，我還是見過豬跑路，豬的腳印我還是認得的。從操作層面來看，所謂股票就是把某種實體資產或者虛擬資產折價以後，按照它的總體價值進行股份數額劃分，然後把一定數量的股份數投放到虛擬資產市場上進行交易，根据股份交易单价再来衡量總體资产的市場价值。根据这个原理，投放到市面上出售的股份越少，市場游資充裕，市場追逐的慾望很大，交易市场的价格也就越高，总资产的价值因此也就越高。投放到市场上出售的股份数量越多，市場流動性資金不足，交易价格就会下降，总资产的价值也就下跌。假如持股人一時出現資金週轉需要，也可以按照當時的股票市值做抵押，從金融機構申請抵押貸款。以比爾蓋茨為例，比爾蓋茨所持有的微軟股票市值達430億美金，如果他手上持有的股票全部都不賣，他個人的資產總值就是430億美金。但是如果他想一天內把手中所持有的微軟股票都變賣套現，可能股票還沒賣出幾股，市場已經發生恐慌性拋售，微軟就立刻破產崩盤了，他不僅拿不回430億美金，甚至可能會破產背債，由一個超級富豪變成一個超級負翁。

　　房地产金融是一个以质押信贷为主要经营手段的经营方式，也就是俗话说的“借鸡生蛋”或者更为粗俗的“穿着别人的裤衩爬树”。蛋的数量决定于你能够借到多少鸡；“穿着别人的裤衩爬树”的人不会担心裤裆磨破了，因为那是别人的，自己爬得越高收获越大。由于房地产自身的实用性和稳定性决定了它的质押风险系数相对比较低，因此也就成了国内金融业的首选产品。虽然中国房地产业的基础并不稳固，房产业中最大的先天性问题土地法律关系和个人产权保护法律关系并没有调整好，但是房地产业在公共权力和金融政策的双重保护之下，非但没有受到先天性基础不牢靠所造成的可能性贷款风险限制，反而一路高歌猛进。就像一列一边铺路一边行走的高速列车，看得所有的旁观者心惊肉跳，总在担心它会由于某个小小意外造成巨大灾难，20多年间，除了海南省曾经出现过一次大面积烂尾楼之外，这列车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重大的危机。当然，对于任何一个产业来说，没有出现过危机恰恰就是它的最大危机之所在，我不知道中国房地产业这列车什么时候会变成裂车，但是我知道这一天谁都躲不过。

　　中國的古董藝術品為什麼會成了蘿蔔白菜價呢？就是由於兩個主要原因構成，一是市場貨物投放量過大。由於出土的速度過快，經營者囤貨資金能力不夠，造成嚴重的市場流動資金短板，為了緩解流動資金壓力，拋售需求太大，價格便長期無法上揚。沒有價格上揚又反過來阻止了市場需求動力的產生，壓制了市場需求慾望，造成嚴重的貨物壓手這種市場腸梗阻現象。二是市場資金需求規模巨大而資金來源嚴重匱乏。由於古董不是消費品，除了佔比例極小的茶壺茶杯以外，其它的連實用器都不是，如果沒有新的投資者入場也就無法形成新得消費缺口。一旦有新的投資者入場也很容易形成市場泡沫，變成擊鼓傳花式的龐氏騙局，這個也是金融資金態度謹慎的一個重要原因。凡是沒有金融行業介入的行業，都不會形成規模經營和長久經營的能力。而不具備規模經營和長久經營能力的行業又反過來制約了金融機構的介入慾望。這是另一個惡性循環。兩個惡性循環的因素在不斷地絞殺著中國的古董藝術品經營行業正常生存，造成了近來大量的古玩城關門歇業。

　　除了前面這兩個惡性循環因素以外，還有兩個內部原因在阻止著古董藝術品行業的發展，一是古董藝術品的身份認定爭議問題；另一個是文物古董藝術品的價格共識問題。

與國內其它行業一樣，只要看見利益的地方我們都可以看到腐敗的身影，文博界也不例外。民間文物古玩市場恢復以前，民間文物收藏完全不受法律保護，國家文博系統把持著國內各種文物的分類定級權，各類古玩文物真假的學術定位權；這個絕對權力可以直接導致把持有人直接斷定為罪與非罪，活罪還是死罪。交易市場自發形成以後的很多年內，這種權力又可以演化為直接判定了別人財富的多寡，同時他們還可以利用過去文物流失的歷史事實，通過公開媒体大肆宣扬和扇動極端民族主義和傳統文化情結，以便拿到大量的國家財政專項撥款。以文物愛國的名義內外勾結，用"現代仿古工藝品出口"的名義把文物倒賣出境，然後再以"文物回歸"的名義從境外天價回購文物，用這樣的連環運作方式鯨吞天量的國民財富，並且可以直接將大量的非法所得轉移到境外。這已經形成了一條穩定的利益鏈條，構成了一個龐大既得利益者集團。

藝術品歷來都被稱之為"無價之寶"，這裡麵包含著兩层意思：第一是有些藝術品確實是非常珍貴，不論是歷史文化價值還是它的市場價值都不可估量；第二是藝術品不是一般商品，它的本身就具有不可替代性和稀缺性，因此價格的形成比一般商品要主觀得多，也就是說，決定一件藝術品價格高低的主要因素並非市場，而是持寶人和受讓人之間的利益博弈，經歷了這種利益博弈過後，藝術品才能形成流通市場中的基礎價格，但是這個價格形成過程沒有經歷社會監督，因此也不可能成為價格依據；而尚未進入市場流通的藝術品更是沒有價格的。現代金融業是市場化的產物，沒有基礎價格的藝術品不可能被金融機構所接受。因此也就不可能出現屬於中國的藝術品金融。

　　現在各地大開發大建設浪潮失控，造成大量民間文物出土，原來深藏民間各類收藏品也因老百姓生活方式的改變而面世，普通老百姓面對天量的文物古董藝術品面世，自然的就會對過去出現天價回流文物的價格和動機產生懷疑，為了消除公眾的疑慮，他們首先是在國內製造了一個又一個古董藝術品拍賣神話，另一方面又利用專家的絕對話語權構築了一道厚厚的利益防護牆，把一個個急於一夜暴富的持寶人準備送拍賣行拍賣的文物古董一律判為贋品，把他們直接拒絕到防護牆之外。這樣以便維持既得利益者的原有市場利益份額。

在商業領域里，利益的誘惑力永遠是無窮無盡的。在成百倍千倍的利潤驅使下總有不死心的撞牆人。不論你所設置的防護牆有多高和多厚，都阻止不了他們撞破牆的決心和慾望。為了假戲真做，又為了既得利益者防護牆的安全，既得利益者大量透支國家學術研究機構的學術公信力，大量製造權力腐敗和學術腐敗。他們利用文物研究部門專家們所擁有的絕對話語權，不斷地為自己的商業利益構築防護牆。開始他們構築防護牆只是限於自己的利益範圍，後來他們又要把防護牆徹底前置。於是就有了廣泛流傳於市井坊間的"王副主任的多方統計數據"。

學術人的身份可以分體制內外，但是學術研究從來都沒有劃分界限。自古民間從來都不缺少各類高人。文物研究尤其不例外，故宮、遼博、上博早期的大師級鑒賞家，沒有一個不是來自民間。現在民間高水平的鑒賞家更是前呼後湧。"王副主任多方統計數據"的突然問世，使得全國收藏鑒賞家的利益受到了全面傷害，還直接對流失在民間的古董文物受到了全面傷害。使得原本躲在儲藏室里獨自搞研究的民間收藏家們再也坐不住了。大家不得不紛紛走出儲藏室，走進社會，用他們的實際行動來回擊"王副主任多方統計數據"。但是身份共同認可問題依然還是需要一個能夠取得社會大眾共同接受的鑒定程序來解決。

再者就是文物價格認定混亂問題，很多人認為文物古董價格非常混亂 ，理由是同樣差不多的兩件東西啥價都有可能。這是對行業常識的不解，一瓶礦泉水在雜貨店裡只能賣1.5元，到了五星級酒店裡就是30元。擺在中國文物市場里的古董價格也非常具有多元化。同樣一塊古玉器，擺在潘家園地攤上和掛在李連傑或者馬雲脖子上，價格自然不同。目前社會上的普遍現象是：拍賣圖錄里是幾億元，富豪們的口頭語中是幾千萬幾百萬，收藏家眼裡是幾百萬幾十萬甚至幾萬幾千。古玩行那裡就啥價都有了。好像價格很失公平。

　　就行業本身來說，實際上沒有哪個行業比文物古董藝術品行業更公平了。現代工業化產品，很多是全球一個價，好像很公平，實際上並不公平，怎麼不公平屬於另外一個論題，這裡不展開討論，我只說文物古董藝術品價格的公平性。

　　不論是文物古董的經營者還是收藏家，都同時具備買家和賣家兩種身份，買賣的價格也並非都是普通買賣中的低進高出。收藏品會隨著自己喜歡程度隨意出手，高進低出的情況常有發生。對器物的各種原始信息來源雙方具有先天性的平等機會。絕大部分器物的買賣價格沒有可參考性，賣家覺得他賣得已經夠便宜了買家覺得極貴，或者反過來賣家覺得他的東西價格已經賣得夠高了可是買家還暗笑自己揀來大漏了，這都是正常的現象。沒有規律就是文物古董市場的普遍規律，它的內在合理性就是在於它的不合常理。長年在古玩市場裡面摸爬滾打的人都懂得這些行規，不論是賣虧了還是買賺了，都是尋常事，沒人會把這種現象當回事。而那些買賺了就取笑別人是傻子，買虧了就到處喊冤，大罵古玩店老闆或者是收藏家是騙子的人，才是這個行業里最大的騙子。

　 古董艺术品收藏流通自古以來就是個充滿著浪漫情懷的領域，它是刻板的中國傳統文化生活中的一朵難得一見的奇葩，給平靜得像死水一般的日常生活平添一朵小小的浪花；古董藝術品收藏的內在魅力迷倒了古今多少文人雅士，多少人為它廢寢忘食，古董藝術品流通的過程本身就是很具有藝術性的過程。

价格的多元化和多样性虽然符合了它的行业内在规律，但是它不符合现代金融行业的行业规范化和程序化管理要求，如果希望现代金融行业能够迁就和适应传统气氛浓郁的文物古董行业，那就像要求一个年老而古板的职业军人去适应一个年轻的浪漫主义诗人一样，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浑身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的古董艺术品行業如果要"嫁给"刁钻刻板的现代金融業，它首先就必须学会约束自身，哪怕是削足适履也必须含泪去做，否则永远都只能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何去适应它？需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