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妆妆红颜

<h3>  我老了,六十多岁的身体里余留下的微能量,再也不是孩子们眼里披着铠甲行走的勇士!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冀北农民,如今,再也扛不起筋斗云。看似平常的一件衰事,也会不由自主的,让我的身心陷入了老而无力的悲哀之中……</h3><h3> 老伴已患病多年,不能说话,不能动,植物人的状态,隔绝了她对于外界一切的感知。可此刻,我是真的从心底里庆幸:庆幸她对这世情冷暖的无知无觉;庆幸我是健在的,还能为她撑起这一寸光阴,如此,她便不用亲历人性里的兵荒马乱。</h3><h3> </h3><h3></h3> <h3>  那一天,我和往常的日子一样,照顾好老妻的起居,然后上地干活。我还有一把子力气,因为,能够自给自足,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的最大的尊严。</h3><h3> “大叔,您快回来吧,你家着火了,消防车都来了……”接到好心邻居的电话,我的头嗡的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思想,扔下农具,我撒腿就往家跑。等我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跑到家门前的小街道上,只看到一团团的浓烟从房屋里炝出来,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站满了七嘴八舌的人。消防车都蓄势待发了,可我却并没有找见孩子的娘!问了儿子儿媳才知道:“煤气灶已经着火了,害怕煤气罐爆炸,所以来不及把我妈搬出来……”</h3><h3> 我的悲凉瞬间流窜到脚底心,巨大的失望瞬间抽空了我浑身的力气!</h3><h3> 能自救的都已好好的站在这里,而我那植物人的老妻,此刻却独独居于危墙之下……</h3><h3> 我扒开人墙就往家里冲,这时儿子却死死地拉住我不放手:“爸,太危险了,如果一会火势引发爆炸,就没命了!大家都在外面。也是时间太紧了,我妈又不好挪腾……”</h3><h3> 我真想狠狠地抽他一巴掌!“真是狼不叼谁家的仔谁就不心疼啊……”骂这个唯一的儿子,我自己的喉头却哽的不行。甩开他,我不管不顾的就冲进了家,身后还依稀听到儿子儿媳的喊叫、消防人员极力阻止的警告声。</h3><h3> 当我隔着浓烟听到老伴的房间里传出压抑的咳嗽声时,我惊呆了,是谁?还有谁这时候和她在一起?顾不了其它,我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房间,眼前的画面,让我禁不住老泪纵横,眼泪一瞬间决堤而出!我那十岁的小孙女,正以棉被捂着自己和她奶奶的头脸,撅着屁股在轻轻地颤抖!</h3><h3> “定是贪玩儿来不及逃出去了……”这时候,房间里的浓烟逼得我来不及深想。这丞待施救的一老一少,激发了我无畏的本能和豪迈,一把抓起棉被浸泡到了水瓮中,然后我将湿透了的棉被蒙到了已经燃起了大火的煤气灶上,关掉了煤气阀门……</h3> <h3>  火终于灭了,惊魂甫定,我抱起始终没有放开奶奶的小孙女,感受到她因为害怕而依然颤抖的小小身躯,实在是心疼不已。“乖乖,是不是看到起火了,吓的都跑不了路了?你爸妈、和你俩个姐姐都逃出去了,你看你多危险啊!”“爷爷,不是我跑不出去呀,我是留下来保护奶奶的!家里就剩奶奶一个人了,万一要是煤气罐爆炸了,碎渣子把她的脸刮伤了可怎么办?你不是一直说,奶奶年轻的时候最爱美吗?”</h3><h3> 我再一次泪崩!心中悲喜交加,五味杂陈:我耗尽毕生心血,教导儿子要至善、至孝、至纯。可在危难时刻,人性的利己主义却打碎了我苦心孤诣传给他的衣钵,反倒让一个十岁的孩子,以赤子之纯良,顶起了我老迈的心中那即将塌陷的脊梁!</h3><h3> “爷爷,你别哭!我和奶奶都好好的呢!爷爷刚才真厉害,象奥特曼一样从天而降……”</h3><h3> 爷爷是你的奥特曼,可爷爷多想说:此刻的你,就是播在爷爷心田里的那一粒最饱满的种子、也是爷爷血脉传承的支点和希望啊!</h3><h3> 我把老伴移到另一个屋子里,看到她因为无知觉而依旧舒展的眉眼,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她生来爱美,年轻时曾以“女神”之名闻名于我们这十里八乡。生病后,我仍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持着她的体面和尊严。因为于我而言,无论健康与否,终其一生,她都一直是我心里那个能放电影、能与我把酒话桑麻的、美丽的小女人啊!</h3><h3> 其时,小孙女总在我捣饰她的奶奶时,天真的说:“您对奶奶可真好呐,一直把奶奶打扮的象仙女!”我便总会开心的逗逗她:“你奶奶当电影放映员那会,可俊啦!爷爷为了追求她,生生跑烂了一双鞋呢……”</h3><h3>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无心的顽话,却在我这十岁的小孙女心里,埋下了爱的种子,开出了未经人事雕琢的花、美如栀子、芬芳贵重……</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