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家的小山村

萍聚

　　我的大姑住在美岱召村南面的一个小村子，叫做吕家村。附近好多村子都是以百家姓里的某个姓来命名的，像她们村附近还有温家村、何家村。吕家村很小，全村不足百户人家，是一个寂静美丽的小山村。

小时候放暑假，我在农村度过许多日子。在美岱召村爷爷家住上几天后，我和表哥就很想去大姑家玩。大姑和大姑父脾气很好，温柔和气，在保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在他们家自由自在地玩耍，完全没有在爷爷家那么多规矩和顾忌，真正实现了“放飞自我”、“自由飞翔”。

从美岱召村去大姑家，中间要过一个很宽的河槽。夏天的时候那里的水很大，单靠人步行根本过不去，只能从公路或大坝上绕行。每次我和表哥都满怀希望地来到河槽边，盼望着水能小一些，我们可以直接过去，不用绕那么远的路。可是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失望的，又宽又长的河槽水流湍急，河水连带着泥沙川流不息地向东奔去，我们只能“望河兴叹”，然后走上大坝绕一大圈，从东边进村。如果是冬天就好了，每年正月去大姑家的时候，河槽里的水都结成了厚厚的冰，我们就在这天然滑冰场上边走边玩，不知不觉中很快就到家了。

　　吕家村从东到西有一条大路，将整个村子分为南北两面。路两边是高矮不等的民房，大部分人家是土坯房，院子很深很大，院墙很矮，大概只有一米多高，通常都是用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石头砌成的，外面再抹上红胶泥。多数人家院里都有几棵高大的榆树，暑假去的时候，那些榆树郁郁葱葱，枝叶庞大，很是好看。有树的地方就会有鸟，每天早晨，我都是在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中起床的。有一种鸟，本地话叫“咕咕就”，从体型到毛色都和鸽子差不多，嘴巴尖尖的，翅膀很轻盈，整天在许多大树间飞来飞去忙碌地觅食筑巢。每到傍晚，就会听到它们“咕咕就、咕咕就”的叫声，伴随着缓缓下沉的夕阳和逐渐逼近的夜色，那叫声在我听来有些凄凉。

　　村子最西面有一条通往村外的南北走向的大路，大姑家的房子就紧挨这条路。路的两侧种着许多高大的杨树，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叶子背面灰白色的一面露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亮闪闪的光泽，和正面的油绿色相映成趣，非常好看。我常常在清晨起床后到那条大路上散步，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杨树叶子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树西面就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和黄灿灿的小麦地，白色的山药花在深绿色的叶子衬托下分外美丽，卷心菜正在由里至外一层一层紧紧地包裹着，嫩绿的芋头已经长得比拳头还要大了，又细又密的胡萝卜缨子正努力地往高拔着。如果是雨后的早晨，泥土的清香伴着农作物和蔬菜散发出的阵阵香味气若游丝般地钻入你的鼻孔，让人不禁深深地沉醉在这自然美景和田园风光中。

　　我很喜欢在傍晚的时候踩着梯子登上房顶，远眺那淡蓝色的天空和棉絮般的白云。金色的夕阳就像一个橘红色的火球正从那遥远的地平线慢慢地落下去，几只鸽子展翅翱翔飞过天际，留下一串串动人的哨音。经过一天暴晒的庄稼静静地矗立着，仿佛在等待人们明日的辛苦劳作。许多人家的烟囱里冒出了缕缕青烟，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动听。在外游荡了一整天肚皮吃得溜圆的羊群也“咩咩”叫着向自家方向踱着步，路上还不时洒下几颗黑色的羊粪蛋蛋，那些羊粪没有恶臭，只有食草动物咀嚼了一整天却未消化尽的植物和野草的味道。有几户人家院里的肥猪饿得“嗷嗷”直叫，鸡用尖尖的嘴巴到处啄来啄去，希望能找到一些吃食。而那经过一天辛苦劳动的老牛，正甩着细细的尾巴赶着蚊蝇，等着主人添加饲料来犒劳自己。此时此刻，这个小村庄是优雅安逸的，诗意灵动的，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息和生活的味道。

　　农忙时节，村里的人们要轮流给自家的田地浇水，轮到谁家了即使是半夜也得去照应。有几次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进门，原来是大姑父浇完地回来了，看看红躺柜上的闹钟，已经半夜两点多了。小麦收割完后，人们把麦子都拉到打麦场，因为只有一台脱粒机，得按照先后顺序一家一家地脱，机器彻夜不停，轮到谁家就在旁边守着。傍晚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各家各户的麦子都一堆一堆地码在那里。机器欢快地轰鸣着，昏黄的灯光下，金黄色的麦粒犹如一道小型的金色瀑布从出口飞快地倾泻而下，源源不断地流入装小麦的蛇皮口袋。负责装口袋的人异常小心，旁边漏掉一粒麦子都要弯腰捡起来，也许只有他们才能最深切地体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有时候我们会和表姐一起去地里给向日葵打枝口，割胡麻，掰玉米，给家里的牛羊猪割草。也会和表哥们去废弃的小学校里掏蜂窝，吃那甜甜的蜂蜜。每当村里来了卖西瓜的，大姑就会拿小麦换，我不记得兑换的比例，应该是很便宜的。只记得换来的西瓜在里屋的地上堆了一大堆，那时候村里没有小卖部，也没有冰棍雪糕和各种零食，能吃上西瓜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在大姑家度过的日子是轻松愉快的，也是我童年美丽珍贵的回忆。那个安静寂寞的小山村，现在人口越来越少了。年近八十的大姑和大姑父依然住在那里，一年都不出几次村。他们呼吸着大自然新鲜自由的空气，吃着自己种的纯天然粮食和蔬菜，身体很硬朗。每当我想起那个美丽的小山村，心中就会涌起满满的温情和怀念。那些有趣鲜活的体验，那些快乐美好的日子，将永远印在我的脑海和心灵深处，成为我毕生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