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步入黄昏，遗落了她的兰芯

萍梵之路

        

        讲述妈妈与小黑管的故事

        前天，CC姐在美篇中自述了《我与小黑管的初邂逅》，获得了很多朋友的回复和鼓励，感谢大伙的关注与支持，在以后的日子里可能会有更多的朋友走进我的工作室，来讲述她们与小黑管的传奇今生。

     《我与小黑管的传奇今生》，今天讲述的是我妈妈与小黑管的故事。

       妈妈年纪越来越大了，老年痴呆症愈发的明显，记性一年不如一年，常常记不起三个闺女的名字，只能说老大如何如何，老二怎样怎样，老三干嘛干嘛……

       

        妈妈名叫秀兰，或许当初姥姥给她起这个名字，冥冥之中也是希望妈妈是个秀外慧中兰心蕙质的人吧。

        我的妈妈与她的同龄人一样，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这一代人身上最显著的标签就是听毛主席的话，跟党走，一心扑在工作上，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

        在我们的印象中，妈妈在工作上一直是女强人，永远不服输，别人能干好的，自己不睡觉也要做好，妈妈的雷厉风行当年在她单位也是出了名的。

        虽然都是普通的工薪家庭，但我们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爸妈跟别人不一样。爸爸的裤线永远是笔直的，一双皮鞋无论何时都擦得锃亮。而妈妈在退休前，一年四季穿着长裙上班，永远是踩着高跟鞋追赶一路公交车，烫过的头发为防止被风吹乱，妈妈头上会别上好些支那个年代的小黑卡子，那会儿的人化妆技术很简单，我们印象中的妈妈，走到哪里都干练漂亮。

        

        更让我们深感自豪的是，妈妈虽然没有上过专业艺术院校，但她在美术绘画方面有天赋的秉性。我们小时候夏天只有白衬衣穿，很普通的衣服，妈妈会绣上漂亮的图案，所以小伙伴比谁更漂亮，就看谁衣服上的刺绣更好看，每每这时我们都会沾沾自喜的。

        赶上亲戚朋友家里办喜事，好多人都会请妈妈给她们剪喜字。妈妈剪的不是普通的喜样，而是要在喜字四周剪出龙凤呈祥的图样，这样的剪纸总是被挂在婚房最显眼的地方，前来道喜的人都会被妈妈的心灵手巧所折服。我记得有次学校搞手工比赛，我就顺手把妈妈的龙凤剪纸交了上去，没想到竟被送到区里去展览，我着实心虚了好一阵子，真怕人家叫我去现场表演，我只会给妈妈递剪子，哪想过跟着妈妈拜师学艺啊。

       妈妈喜欢美好的景致，看到有感觉的事物，拿起笔来行云流水有如神助，一两小时就能成一幅画。妈妈的拿手活是画老虎，下山虎因为要觅食，所以妈妈画的虎眼威风凛凛王者十足，而上山虎吃饱了要养神，所以回眸的眼神少了威猛多了些许迷离。还有虎毛也画的丝丝分明，有的服帖有的张扬，仿佛都能感觉到风吹过的痕迹。妈妈的很多画作都参加过展览，只是展完了却从不见作品回来，兴许是有人喜欢偷偷拿回家了。那一代人也不讲究知识版权，还觉得自己的创作有人欣赏是件挺开心的事情。

        妈妈对美的感知完全来自天性，从小家里穷没机会到专业院校进修，所以全是凭感觉随性发挥。那会儿我就觉得妈妈手里有个神奇的菩提开关，只要拿起毛笔，拿起剪子，拿起针线，那个开关就自动打开了，想要什么样就出来什么样，一点不费吹灰之力。

       也许我们从小就看到妈妈的心灵手巧，早已习以为常，觉得妈妈手里的菩提永远都有灵感的闪现，永远都会流出美丽的结晶。

        妈妈退休以后画画的时间更充裕了，报了老年大学跟着专业的老师习作，家里买的绘画书装了满满一柜子，妈妈每天都画，有人来请画就会认真的装裱好，加上包装盒给人送去，从没想过收取分文。这些年来，我们家里挂的都是妈妈的作品，亲戚朋友来串门儿都对妈妈的习作赞不绝口。

       我一直以为画画会像呼吸一样，陪伴妈妈此生，滋养她的灵性，润泽她的生命，直到最近几年，妈妈的老年痴呆症愈发明显，记性一年不如一年，我才感到生活的残忍。

       这几年，妈妈画作逐渐减少，画出的作品也大不如前。我先生说，看妈妈以前的画，每个人物、每个动物的眼神都是温柔似水神采奕奕，但后来的作品，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凌乱，缺少了从前的灵性。

        这几年，妈妈的社交圈越来越窄，窄到现在只剩下院里的几个同龄老阿姨，每天在一起不过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妈妈的心眼也越来越小，说什么都能引起她的玻璃心，我们提醒她什么事，她就觉得全家人一起孤立她，三个闺女都是老爸那一拨的，妈妈的天赋灵性逐渐被各种委屈和小心眼取代了位置，往往说不上三句话，她就泪眼婆娑，搞得老爸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三个闺女跟老妈也说不上几句亲近话。

       两年前，妈妈彻底放下了喜爱多年的绘画，无论谁劝导，她都说画的不好看，没心思再画了。

       多年的爱好和追求停摆以后，各种老年痴呆的表现逐渐占据了上风。灶上做的开水烧干了好几次，回了家人进门了，钥匙就挂在门锁上，自己不会去银行取钱，年轻时就不管家里采购，老了更是不懂得日常采买，同样的话一遍遍的重复，同样的委屈一遍遍的诉说……

        几年下来我们在妈妈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神采，现在的她，眼角向下，嘴角向下，五官总是皱成一团在脸上打着拧巴的结，说起话来小心翼翼，做起事来畏手畏脚。

        当年那么好胜逞强心手菩提的妈妈啊，一步步被老年痴呆折磨成了另一幅模样。

       

        今年国庆接老妈老爸来我家住，刚来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不是嫌弃父母，而是妈妈一天无所事事，一双眼睛不是盯着老爸就是看着闺女。我们无论做什么，边上总有一幅眼睛紧紧相随，老妈已经到了不知自己该干啥的地步。没有爱好，没有社交，不买菜，不做饭，对于我们来说一天的时间很短，对于她来说一天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次我提醒她一些注意事项，话还没说三句，老妈就已经眼眶湿润，在她眼里孩子老公的所有提醒，都是对她的否定，都是在指责她处处做的不对。

        怎么办才能让老年痴呆症延缓，怎么办才能让妈妈傻去的速度慢一些，怎么办才能让妈妈的嘴角向上扬起来。

       我像要求小学生一样开始了对妈妈的训练。

        每天早上让她跟着我一起遛狗，因为我们的院子是封闭式社区，只要顺着小区环道走路就不用担心走丢。我说要跑步，让妈妈自己顺着环路走圈，家里的小黄狗走的慢，她跟着妈妈一起走，我带着出溜在前面跑。

        开始妈妈只能走一圈，一周之后我要求她走两圈，起初她很拒绝，在我苦口婆心的要求下，她逐渐加量，走路的速度也一点点提高。现在早晨她会自觉的走两圈，遇上每天晨练的人，她也会主动打招呼问早，走着走着，她在院里结识了一位同龄的阿姨，早上碰见了，她们会一起遛狗，一起走圈，一起聊着家长里短，无论在哪里，真正聊的来的还是一起走过同时代的人。

       多年的玻璃心下来，妈妈的嘴角明显下弯，每次给她照相，她耷拉的眼皮会习惯性的向上挑，嘴角虽然笑着，却总看着不自然。

        我选择做微营销以后，我把经销的传奇今生健康唇膏放在洗手池边方便涂用。我要求妈妈每次洗手都涂一下唇膏，涂完了对着镜子笑笑，看看自己美不美。好多年不用唇膏的妈妈，就这样也跟着我用起了传奇小黑管，

        其实每个女人都是爱美的，即使上了岁数也同样有爱美之心。开始时我帮她涂，我发现涂上唇膏以后，妈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挺高兴的，我就拿了张白纸，让她每天洗一次手就涂一下小黑管，擦完了就对着镜子笑一笑，每做一次就在纸上记一笔，看看一天下来能写几笔，开始时老妈经常忘，我就每天提醒她，两周下来，虽然老妈还是会忘，但每天涂抹小黑管的次数逐渐在增多，记录的笔数也在增多。

        早上出门遛狗前，我提醒老妈对着镜子擦唇膏，进了电梯我提醒她按按钮，电梯上下的时候，我拉着她照镜子，看看我们今天美不美。开始老妈总是习惯性的回避，被我强拉了两三天后，再坐电梯，她就会有意识的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看着涂过小黑管的嘴唇润润的，有粉粉的颜色，她自己也会不自觉的微笑，得了老年病的妈妈，想要实现发自内心的微笑也需要闺女一点点的启发了。

        在家里给老妈涂上小黑管，我就拉着她拍照。开始她笑的很僵硬，我就说你来闺女家开心吧，看见自己闺女了高兴吧，高兴你就发自内心的笑起来，我把手机里妈妈真笑和假笑的样子给她看，让她自己对比哪个好。虽然不画画了，但妈妈的审美修养让她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马上就能判断出是真情流露和还是假意逢迎。

        上周开始，我强迫老妈抄写唐诗。她还是习惯性的抵触，我发现只要我坚持了她也会妥协。开始要求她写一篇，后来要求她写两篇，晚上回来检查作业。

        我发现人老了就跟孩子一样，需要被管理，也喜欢被管理。

        我晚上回来看着妈妈写的字，真心的赞美她写的认真，本来只说让她写字，没想到她还配了小画，让朴实的字里行间瞬间多了许多诗意。虽然两年不画了，但在我这个外行看来，画面依然干净漂亮，素描依旧充满意境。我把妈妈的小画发到朋友圈，很多朋友都给点赞好评，妈妈看到这些评价的时候，尽管嘴上很谦虚说画的不好，但我能感到她嘴角的笑意，在一点点，一点点上扬。

        我要求妈妈每次画画前，先去洗手间，把手洗净，擦上唇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美美的，再坐在书房里动笔书写。

       秋冬的阳光暖暖的照在房间里，洒在桌面上，小出溜在脚边打盹儿，妈妈在安静的写画，几个小弥勒摆在她眼前，一支小黑管像镇纸一样摆在旁边。

        随着年龄的老去，很多东西不放在眼前是想不起来用的，我把童趣的米勒摆在左边，希望老妈能想起她当年的冰雪聪明蕙质兰心，我把小黑管摆在右边，想告诉老妈，只要愿意随时她都可以美美的。

        我虽然没有遗传妈妈绘画的才能，但感恩上苍眷顾，也分得了一点妈妈的灵气。

       每当看到美好动心的事物和场景，我总有种冲动去用文字把他们记下来，把当下的那种感知写下来。这几年的小练笔让我对天赋秉性有了些许粗浅的体会，那感觉就像当年妈妈手里的菩提开关，只要灵感来了，握住画笔即能做画，举起剪子即成剪纸，拿着针线就能绣花，冥冥之中有一种神奇的牵引，引导着我们在自我的小天地里任性发挥自在欢喜。别人看着这样的作品，会赞叹文笔流畅，在我看来不过是有感而发情之所至而已。

        妈妈当年心有菩提手握开关，所以她的作品充满了灵性，充满了对美的感知，充满了活力和色彩，认真作画的妈妈是最美的，因为在投入创作的过程中，她本身就成了一幅画，就成了一幅景，她把灵魂注入在画作中，她的创作，是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我们在看作品的时候不仅可以看到美，更看到一个充满热情和能量的美好生命。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智慧之心人本有之，只是有时会因外力的干扰打乱了心性，迷失了方向，遗落了自证的菩提。我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支小黑管，这个管道本自清净如明，只是因为自身修行的深浅，无端生出很多烦恼，堵住了管道的畅通。一旦得到开悟，就会通过这个小黑管觉知到本来的自己，寻找到前行的方向。

        看着安静写字的妈妈，岁月静好美人如昔的感觉又浮现眼前。

        现在的老妈，画笔虽然搁置了，笔尖也有一段时间的沉沦，但我想在她心头始终有一支放不下的笔，有一只温情脉脉的小黑管。回看这些天的强制作业，我感觉妈妈多年的情愫一点点被激活，妈妈对着镜子用心的涂着唇膏，仿佛在用心的清洗着尘封的笔尖，不过几天的时间，妈妈的嘴角会心的微笑增多了，连着三天都没看到她眼泪汪汪，也许随着嘴角的一点点丰盈，妈妈的心也在一天天的温暖润泽，她认真习字的状态，就像久违的朋友再次重逢，虽然分开了很久，那份熟悉与亲近始终未曾走远。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支小黑管，只是有的被一时搁置堵塞，有的被放在阴暗角落，一旦用奉茶的心再次打开她，那份芯之唇萃在阳光的沐浴下，很快就能再现活力，我想没有什么比柔情暖意更让人感到芯慰的事情了。

一支小黑管，在妈妈的唇上轻柔的流淌，一点点，一天天，轻声呼唤着那颗秀外慧中的兰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