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五十年前,老家有一个豆腐作坊,要走过两个小山坳再沿着一条小路走进去才可以看见,作坊建在山窝里,四周松树掩映,前面还有一个水塘,那种风景,在今天看来实在是非常简约的乡下图画了。父亲那个时候身强力壮,就在豆腐作坊里帮工,因为这样的缘分,我好几年都是提着一个小木桶,一大早神气得很走路到作坊去提豆腐脑。作坊潮湿,父亲和另外一个师傅站在并不明亮的一个高台上,他们各自伸出来双手,左右摇荡着一个极大的倒立的厚布大口袋,豆腐磨汁之后就被加热放进这个口袋里,流出来的就是后来可以做成豆腐的最早的原材料,而残余的则是豆腐渣。豆腐渣加红色的小辣椒炒,实在是很好的菜。豆腐脑出来后,就被父亲他们用很幽暗的瓢舀出来,放在一个四方的木框子里,一格一格的垒好,然后就在最上面的地方伸出来一根大木柱子,一根绳子拴到最下面,那里有个小的木板,一块一块的石头就放在上面,大木柱子和小木框子就会发出来作坊一天里最好听的声音,唧唧的,偶尔会突然传出来一两声比较大的声音,就会看见框子往下坠,水就会再一次喷涌而出,等到作坊复归于平静,只听见时不时滴答的水声,就知道豆腐基本成型了。</h3><h3><br></h3><h3>我从来不曾用任何专业制作豆腐的术语来描述这一切,一直到今天我都愿意用故事的形式来讲述这些属于我的故乡的事情,久远却不曾消失。有时候就像一个人看风景一样,看久了就想朝前面奔去,以为站在边缘看并不能真的打动自己,我用故事的形式来讲述关于父亲和母亲的日常生活,那种生活不断被时间抛光,具有一种乡下老式桌椅才有的釉质。我沉浸在里面,以为就拿这些故事构成的城墙可以抵御任何事物的发生,我喜欢的就会让事物翻过竹子的篱笆,进入我的世界,我不喜欢的,就会让那些事物知道故事垒起的城墙坚不可摧。这些故事一再涌现,任何一件事情的到来,似乎都会去激活它们,好像要征询意见一样。</h3><h3><br></h3><h3>因为在豆腐作坊看见父亲他们是怎样的做豆腐,喜欢听那种奇妙的木头被豆腐水浸泡之后的声音,也就知道压榨两个字并非像后来知道的那样凶恶和不道德,反而觉得压榨令人心生好奇,参与到那个过程,便明白了一点存在的道理:你要成型,就得被压榨,把多余的水分挤出来,也就有了豆腐。所以后来的人生十分努力,总想有些形状,使得生命好看一些。写文字何其类似啊!那么多水分,那么多可有可无的东西,把这些水分排走,看看你的文字是不是干净而清爽。把自己的文字像做豆腐一样压榨一下,你就知道这个过程真的很美,我并不主张你随意的写,而是有纪律的写,有一些约束更好。从前写作的人用真的纸和真的笔,就会很慎重,草稿纸撕下来扔掉的声音会提醒自己如何认真的写。如果你想在一两年内写出来一些好的文字,就给自己一些压力,读书也好,每天动笔也好,不断修改也好,让自己的生命成型,是真的需要被压榨的。</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