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2019年11月1日《江西日报》</h3>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 千年鸟道的回声</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徐 明</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秋风起,落叶黄,鸟儿南飞忙。</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遂川县西部山区,山高林茂,江西省海拔最高的山峰——南风面,耸立其中。每年入秋第一场雨后,数以万计的候鸟从南风面隘口飞过,日夜兼程,千年不变,形成了全国候鸟南迁的中部通道,俗称“千年鸟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年这个季节,老曾都要卷上铺盖,来到南风面北侧的百鸟岭,拉开网架,搭起网堂,开始了又一年的护鸟和捕鸟环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万鸟岭以前叫打鸟冈,改名是近些年的事。万鸟岭上的老曾叫曾昭富,今年61岁,平时与全国各地爱鸟护鸟志愿者交流,人们都称他为曾叔,后来,他干脆将自己的网名改为曾叔。在万鸟岭,与他一同护鸟的,还有他的堂兄曾昭明。</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深秋的傍晚,我们从营盘圩乡乘车20分钟,再爬半小时山路就到了万鸟岭。岭上随处可见类似地窖的洞穴,同行的县野生动物保护站站长告诉我,这是多年前村民捕鸟时驻扎的网堂。在网堂,可观天象、避风雨。古代官府为避免百姓捕鸟季节的纷争,还为这一带百姓发过网堂证,网堂前的捕鸟场一旦占据,便世代沿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凉风阵阵,夜空升起了薄雾。曾昭明在山口迎接我们,他说,这种天气有希望看到群鸟飞来。在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时候,候鸟在高空飞翔,不留踪影;雨天和雾天,云深雾重,能见度低,候鸟羽翅难张,便在原地不动。只有在天气转凉、薄雾初升的夜晚,候鸟低空飞行时,才有机会看到它们成群飞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仰望夜空,竖起耳朵。突然,天空传来一阵鸟鸣,山冈上一个黑影在暗处发出鸟的叫声。天上、地下,遥相呼应,一唱一和,回音阵阵。不一会儿,便有几只鹭鸟飞进了网阵。黑影从暗处走出,将网上的飞鸟轻轻抓起,小心翼翼地装进随身的白布袋,整个过程干净利索,带着传奇色彩。传说中的捕鸟高手老曾,终于现身。</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曾11岁就随哥哥上山捕鸟,练就了一套呼鸟、诱鸟、捕鸟的绝活。天空有群鸟飞过,他就模仿鸟的声音与群鸟对话,群鸟随呼声调整飞行方向,循着灯光便不知不觉飞进了他的网阵。</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曾提着白布袋向我们走来。指着白布袋,他告诉我,这是鸟环中心配备的专用袋,抓捕的鸟装袋后交给专业人员,给鸟套上统一标志的脚环,做完防疫检查后,第二天再放归自然。“捕鸟的技术要求好高吧?”“当然,不但捕鸟要技术,装鸟也要技术。”他饶有兴致地介绍,装鸟的袋子要干净干燥,一鸟一袋,用完后洗净消毒,防止病菌感染。装袋时一定要将鸟脚朝下、头朝上平稳轻放,否则第二天鸟就飞不起来。我疑惑道,为什么上完脚环不当晚放飞呢?老曾解释,因为鸟类有趋光性,如果当晚放飞,它会围着捕鸟场的灯光,再次飞进网阵造成伤害。他不无得意地补充,他抓捕了数以万计的鸟,环志后百分之九十九都能第二天顺利放飞。个别撞上栏杆受伤的鸟,环志站有专人医治护理,有的还需手术和输液,恢复后才放归自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起捕鸟环志,老曾滔滔不绝。2002年国家在万鸟岭设立候鸟环志和候鸟保护站,他和堂兄就开始帮助环志站捕鸟。环志站成立不久的一个秋夜,国家候鸟环志中心一名副主任与专家们上了万鸟岭。那天,老曾居然在雨夜,用他特殊的呼鸟方式捕获了20多只候鸟,在场的专家都惊呆了,纷纷称赞他为“捕鸟英雄”。从那以后,老曾下山到县里办事,熟人见面的第一声问候就是“英雄下山了”。老曾说,我们抓捕的鸟套上国家鸟环中心统一标记后,飞到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有踪可循。鸟环标志信息全球联网,主要为科学家研究鸟类种群分布、迁徙规律和生态环境监测服务。言语间,老曾的神情充满自信和自豪。</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高山气候说变就变,转眼间就下起了小雨。老曾将装鸟的布袋小心安放后,就领我们走进他驻扎的网堂。网堂依山就势,地窖部分正好摊下一个床位,室内的鹅卵石已经风化,据说已有几百年历史,我们就坐在这古老的网堂拉起了家常。</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曾家住在万鸟岭下的桐古村,村里的山地与湖南桂东、炎陵两个县交界。他们的祖先正是看中了这个两省交界、有山可垦、有鸟可打的地方,从广东迁居落户于此。过去,这里家家户户上山捕鸟,一度还提出过“打鸟经济”。每到秋凉的夜晚,山上到处是诱鸟的篝火,到了凌晨,村民就用箩筐挑鸟下山,拔毛后加盐晒干或油缸浸泡,一年待客的肉食就指着它了,有时,还将鸟干拿到山外,去换些米盐回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近山识鸟音。不是因为生活所迫,山里人谁会去打鸟吃鸟?让老曾一辈子难以忘记的是,他第一次跟哥哥上山打鸟。那一晚,他们在山上点起一堆篝火,不久便有成群的候鸟绕着火光转圈,他们不停地挥动竹竿,竿动鸟落,成堆的鸟儿就死在他们脚下。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年少的他扑在山冈上,大哭了一场。</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贫穷,让候鸟遭受猎杀;只有断了穷根,才能唤醒保护善念。随着村里的年轻人纷纷走出山外务工,再也没有人打鸟换米盐了。尤其是近几年,利用上级扶贫产业资金和政策,村里家家户户都进行了油茶和毛竹林低改,房前屋后种上了黄桃和中药材。老曾家种了5亩茶叶、20多亩毛竹、20多亩厚朴,加上子女打工收入,一家六口的年收入已经超过20万元。他说,现在村里人不仅不打鸟吃鸟,连家禽都要吃本地散养的土鸡、土鸭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听着一阵阵的鸟鸣,老曾不无忏悔地自言自语:前半辈子捕杀的飞鸟太多了,我要用下半辈子向鸟类还债。</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连续十八个秋冬,老曾兄弟俩都坚守在万鸟岭,一是捕鸟做环志,二是劝阻试图捕鸟的人。十八年来,他俩为候鸟环志站捕鸟3万多只,涉及的鸟类品种多达13目47科206种。这些环志成果,为全国乃至全球鸟类及环境监测保护提供了最基础的科研数据……</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现在,年过花甲的他俩,已经开始将捕鸟护鸟的技能传给下一代。这两年,曾昭明的儿子从外地打工回来做黄桃生意,有空就随父亲帮环志站捕鸟,捕鸟的技能日益见长。周末,老曾也常把上小学的孙辈带上万鸟岭,他要让山里长大的孩子尽早知鸟、懂鸟、护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已过午夜,网堂外的雨越下越大,估计是无缘再看见群鸟飞过了。我们迎着嗖嗖的冷雨下山,内心已被老曾的故事温暖。一路上,我耳边不停地响起万鸟岭上老曾呼鸟的回声。眼前,仿佛有成群结队的候鸟翩翩飞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愿——来日晴空万里,鸟儿飞来无恙!</span></p> <h3>新华网</h3> <h3>江西广播电视台</h3> <h3>万鸟岭环志专用捕鸟场</h3> <h3>老曾捕鸟时住的网堂</h3> <h3>环志后放飞</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