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写作是件忧伤的事。</h3><h3><br></h3><h3>你有没有尝试过手指一动,这世界上就多出一个黑点。人间的真相密密麻麻地显露出来。
你得抓住自己,以防气球飘起来,谁能保证它在半空中不会生出翅膀,变做飞鸟,谁能保证一只鸟不会变成兀鹰。矛盾和爱,使人富有牺牲精神,一个我变成了两个,一个轻盈,一个沉重,凝注于自我的完善和平衡,已经不在意世俗利益。没有谁真正知道为什么有人离开了有人留下来。但是我为什么不快乐呢;只平静,不快乐。
来过又走了,离开的人先是一个个越吹越大的气球,然后“嗖”一下缩小,远去了,落到了该去的地方。我有了新的认识,假装在这儿,不得不在这儿,其实已经不在了。就像夏天如果常穿背心儿,即使从中解脱出来,你看起来仍然穿着个背心儿。有人带着自己的影子消失,有人则不。脱下背心儿还有一个背心儿。
里尔克说:“我们尝试多种途径,排列和组合词语,可我们何时才能找到与玫瑰平等的捷径?”。玫瑰其实是悖论,玫瑰和刺。一些细碎之恶像玫瑰的刺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另一方面当玫瑰的颤动和敏感无人在意时,怒放的玫瑰其实无异于自渎的玫瑰
怎么能把令人无奈和悲哀的事情都变得美起来呢?我身体里有个漩涡,这几日在逆时针转动。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烟蒂,再猛吸几口,就可以扔到地上了。生命是短暂的,但是很过瘾。多美好啊,一线光照亮的生存之暗。
既然没有一个地方适合说心里话,那也就是处处都可以说心里话。但是有时候我还是说得太多,像饥饿的人吃得太多太快,饭粒洒得到处都是,我无意间泄露的有关生命的星星点点的秘密使无数细小的精灵如同麻雀一样穿过屋顶,过来把我啄得千疮百孔,秋天漫无边际地来临,早晚一出去,风就把我吹凉。
另一些时候,我觉得我停止了衰老。以前那么快,根本停不下来。晚上躺下我还是个年轻人,早上在洗脸池上方的镜子里已经两鬓斑白。现在时间明显变得缓慢了,但这逆流有股强劲的力量。很多往事重现,我惊诧莫名,旧日情感能不能使人重获新鲜感?骑着月牙高高飞起,能发光就发光呗,也是驱逐黑暗的一种方式。在黑暗里飞,在床上落下来。
像摔倒一样,每天在同一个地方,多少年如一日,人们都已酣然入眠,我还在泥水里挣扎,对抗是无效的,也是无望的,固定的沼泽地,我慢慢沉下去,沉下去,直至浑浊的黑暗完全淹没头顶……有时候半夜转身,会碰到淤泥的漩涡中一条巨大的鲶鱼。
隔半天响一下的滴水之声,在寂静的夜里,轻轻的,像微弱的鸟鸣,似乎睡梦中鸟也觉得水管儿里憋屈得不行,忍不住一会儿叫一声,明天一打开水龙头,鸟会不会一只只钻出来,扑啦啦一片满屋子飞?我这么想着就觉着自己嘴角有了一丝微笑,睡意也像淡淡的花香弥散着缭绕过来……
写作,就像一个人抱起自己的影子。一个悲伤的人迎向另一个悲伤的人,两个人相视微笑,闪耀着从伤口里挤出的盐粒的光……其他的人,哦其他的人会安排一切,不露声色,不露出内心的怨怼,如同略显做作的背景音乐。是啊,这和她/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我忽然觉得充满歉疚,以后的以后我都要努力收敛那内在的波澜,任凭惊涛汹涌也不能洒到别人手指上一滴水。写作要以滴水显示大海。
早6点就醒来了,想着怎样让一个已经离开的人重新回到大家中间,10点钟的时候基本做到了,但是一点也不快乐,而是充满了悲伤,就像秋日弥散的阳光,又温暖又清凉。
又一次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旷野中,天地白皑皑一派苍茫,我的高广大床何其渺小,四下都没有尽头的样子,也不见一个人,立刻觉得这肯定是个梦中梦,可是怎样彻底醒来呢,又躺到床上我却毫无办法,也睡不着了,越来越冷,天又黑了,越来越黑,转眼即亮
写作这件小事,总是须臾之间显示出宇宙的多重可能性。是啊,人世无常,四季轮转,变化无端……阳光也会变冷,爱会变成恨,朋友会变成仇敌,亲人会形同陌路,真实会变得无力,善良会变得软弱,柔情会变成突然的愤怒,荣耀会变成巨大的耻辱;苦变乐,喜变忧,黑变白,正变反,对变错,幸福和悲哀倏忽易位,青春和衰老转换于一瞬。一瞬即是永恒。贫穷和富有都使人性变得尖锐。最后钱都变成纸,生都变成死,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空白,都落空,然后再重新开始。相信吧,变是必然,不变在变中,不变只是万变中的一个小点儿,一个小黑点儿。
写作这件小事,就是一个小黑点儿紧紧挨住另一个小黑点儿,就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飞起来!就是每个字都闪射一道光!写作就是一字字变黑,一字字变亮。<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