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的童年没有幽默,只有从荒寒的大自然中感应到的生命最初的梦幻与快乐。</p><p> ——牛汗《我的第一本书》 </p><p> </p><p> 也许今天的孩子无法理解这“荒寒的大自然”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梦幻与快乐,这句让学生们一脸茫然的话却推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那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如一幅长长的画卷缓缓展开。</p><p>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末,那是个能够解决温饱却又不富足的年代。刚刚从饥寒中走过的人们知足常乐,对生活没有过高的奢望,他们成功的将这种思想遗传给了我们这群孩子。我的童年没有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零食,精致的玩具,只有那些泛着泥土味儿的回忆,见证着我的快乐童年!</p><p> 记忆里,当时贫穷落后的农村对于我们这群孩子来说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 场地是天然的,伙伴是成群的,玩具是自制的,零食是遍地都是的……</p><p> 一年到头,我们这群孩子都是散养在外面的,我们忙着去野去疯,不到天黑是想不起来要回家的。每到饭点儿,村东村西会传来家家母亲的吆喝声,“你妈喊你回家吃饭”那时不是网络流行语,是真真切切每天都要上演的场景。</p><p> 四季轮回,在父母眼里是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在我们眼里却只是意味着这个季节能吃什么、该玩什么。</p><p> 经过一个漫长的严冬,春天来了!我们走出屋子,脱掉棉衣,奔向久违的大自然。风渐渐暖了,柳条儿也软了,拧一支柳哨儿吹出飞扬的旋律;撸一把榆钱儿,嚼出满嘴的香甜。摘了杏花,折了粉桃,把大把的槐花插上发梢,引得蜂围蝶绕,五颜六色的芬芳迷醉了春日暖阳。那时的我们像一群土匪,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我们只顾玩得尽兴,吃得尽兴,美得尽兴!</p><p> 大概是春天怕了我们的破坏力,急匆匆地招来了夏天解围。我们依旧来者不拒,斗志昂扬,而且变本加厉。池塘小河是我们的主场,摸鱼钓虾、挖蛤喇、逗青蛙、摔泥巴、扎猛子……大人们在河边洗衣,孩子们在河边玩耍,清凌凌的水, 蓝盈盈的天,薰风不燥,阳光正好,任泥土和阳光把我们涂染成它们满意的颜色。玩够了就一头扎进田野里,野葡萄、小酒壶、秃噜酸、苦菜子,野枸杞、蒂蒂瓜、青包包、白茅根、小蘑菇……田野总是慷慨地接纳我们,倾其所有毫无保留。那个时候,凡是能入口的东西我们都吃过,无所谓好不好吃,能吃就行。黄土地里长出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滋味十足,苦辣酸甜应有尽有,那些独特的滋味至今仍能回味于唇齿和心间,无法形容却难以忘怀。</p><p> 夏日的夜晚还有一场重头戏――摸爬爬。黄昏开始猫着腰寻着地上的小窝,天黑一点打着灯笼照树干,那些傻傻的小东西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路向上,被我们轻而易举地一锅端,第二天就成了我们免费的午餐。如今饭店里百八十一盘的炸金蝉,我们小时候是用咸菜缸子来盛的呢!</p><p> 过了一个富足的夏天, 我们放慢脚步,轻轻地推开秋的大门。这一次我们不急着劫掠,是要慢慢享受的。儿时的秋天并没有硕果累累瓜果飘香,被饥饿吓破胆的人们恨不得把所有的土地都拿来种粮食,在温饱面前,水果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即使这样,秋天仍然是孩子们最盼望的季节。那个时候农村没有暑假,我们放的是麦假和秋假。与短暂火热又忙碌的麦假比起来,长达五周的秋假是多么怡人啊!晌午地里没人,偷偷去拔青绿的玉米秸和高粱杆儿,嚼到嘴里齁甜的。东邻的嫩玉米西邻的小地瓜,都在劫难逃。这些都是胆战心惊偷着吃的,被发现了免不了一阵骂。相比起来,我们更喜欢光明正大地开荤:烧蚂蚱、烤螳螂。蟋蟀和蝈蝈是不能吃的,但是捉了来,放在编好的笼子里听它响亮的叫声,那效果无异于现在的孩子插着耳机听音乐。狗尾巴草编成的小狗毛茸茸的可爱,秫秸杆扎灯笼,秫秸皮做眼镜,麻绳儿柳条做一张弓,高粱杆儿便是那百发百中的箭矢……走在秋天的田野里,左手是美食,右手是玩具,这样的秋怎不叫人留恋呢?</p><p> 然而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还是来了,大自然也走到了荒寒的极端。田野间静寂得死气沉沉,憋闷在屋里的孩子们总会莫名地烦躁,而要拯救我们,只需要一场大雪。儿时冬天比现在冷,雪也下得比现在大,我们怕冷,但我们更爱玩,所以会义无反顾地奔向冰天雪地。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滑冰……冻得脸蛋通红小手通红,头顶却冒着热气。</p><p> 玩儿和吃从来都不能分开,把雪攥成球、压成片、搓成条儿,不同的造型好像能吃出不同的味道。水缸里砸一块儿冰块,屋檐下掰一截儿冰凌,嚼在嘴里嘎嘣响,吃进肚里透心凉。没有滋味儿,也不讲卫生,现在想来之所以要吃,只是因为不能让嘴闲着吧。要说好吃,应该就是冻地瓜了。雪后最冷的晚上,把地瓜放到窗台上,早上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去吃,一次只能啃下一丁点儿,冰凉邦硬却很甜,一块地瓜能把一个上午的时光变得有滋有味儿。</p><p> 写到这里,也许会让人觉得我的童年缤纷多彩,快乐无忧。其实所有的快乐自由都有一个前提:完成大人布置的农活儿。小小的我经常背着比我矮不了多少的竹筐去割草喂猪,夏天拾麦穗,秋日摘棉花,牵牛犁地,撒粪施肥、扫树叶、拾干柴……干过所有力所能及甚至力不能及的活儿,勒红过肩膀,磨起过水泡,疲惫疼痛时甚至分不清汗水和泪水。但不知道为什么,几十年过去,现在回忆起来那些艰难辛苦变得模糊而淡然,深刻而清晰的只有那简单快乐的游戏和我的苦中作乐的童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