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故园（三）——写在我的梦中家园即将消失之前

滴滴伢子

　　将立体存在的怀旧物像碾成粉末，然后让怀旧者的思绪在风中凌乱飘荡。这，大概是我作为一个五里山工人村的子弟现在唯一能做到的。最近，不知自己是否着了魔，亦或是政府紧锣密鼓的棚户区改造拆迁攻坚战让我心悸，总在苦思冥想，要把那即将从人们视野中消失的五里山工人村的景象拍下来，为她的子弟们，更是为自己留下最全最好的影像，让我那曾经生于斯，长于斯的梦中桃源好好的安放于我那记忆的深海里珍藏，留住记忆，留住我的梦中家园。

　　仅籍于此，我不顾一切地用手中的相机去将那个即将陨落于眼前的小村收入于我的相册之中，唯恐有疏漏之处所。尽管她如今已是垂垂暮年，满目苍夷，凄凉破旧，残垣断壁，衰败不堪，然却挡不住我思念的脚步。因我害怕在我醒来的某天，一不留神，她就在我的视野里消失殆尽，夷为平地；最终被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所侵占所覆盖，让我留下再无法识别那就是我在那片多情的红土地上奔跑着成长的梦中家园之遗憾。

　　行走于那闭着眼即可走完的斑驳陆离的水泥小路上，双眼收获的不再是童年的欢声笑语，亦更不再是昔日之阳光明媚。尽管深秋的太阳依旧如火般炙烤着这即将被抹去的小村。火红的条幅标语，随处可见，格外辣眼，让人感觉是否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年月；一片红色恐怖，全民皆兵；时代的步伐，亦如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小村，在深秋里，愈发萧瑟寂寥。

　　不得不折服于机械化的强劲有力，那栋父辈们用了近一年时间建成，为西钨职工服务了几十年，我结婚时曾经于此宴请宾客的职工食堂，在机械化铁蹄的碾压之下，瞬间消失于我的眼前，结结实实的在我的梦中家园里来了一个中心开花。亦恰似我脆弱的心灵被人野蛮地撕裂开来，置于那深秋的烈日之下暴晒风干。于那昔日的邻里们难舍的余光与无奈的叹息声中，曾经的职工食堂就这样被夷为了平地，如同心中擎柱轰然倒下。

　　临时被征用的劳动服务公司办公楼，成了拆迁办的指挥部，人进人出，热闹非凡。拆迁的，被拆迁的在那忙忙碌碌。见面都是一句话：你签合同了吗？我不知道这句话里包涵有多少的无奈与不舍？更不知道这些昔日和睦相处的邻里们今后将飘零于何处？他们是否也会如我一般深深浅浅的留恋于曾经的梦中家园？一股莫名的酸楚，瞬间于心底泛滥涌动，逆流成河。

　　孤独留守的老人，佝偻着风烛残年的身子，颤颤巍巍，带着一脸岁月的沧桑与茫然，静静地呆坐在门口阴暗处，目光痴呆地望着自己安身栖命却又面临被拆迁的房子，默默无语；或许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比我这早已从小村逃离的人更加酸楚，更加凄凉却又无奈。遥想当年，为了祖国的矿山生产建设，他们背井离乡，于各自的家乡，聚集于此；从此便将他乡做故乡，投身于世界钨都那如火如荼的生产建设之中，扎根在了这个世界钨都一隅的小村里，如同伟大领袖毛主席于《为人民服务》里说的那样，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退休后本想就此岁月静好，终老于此；却未曾想，一纸拆迁通知，撕碎了老人们的守望；耄耋之年，行将就木之时又将身不由己，如同秋风落叶，不知飘零于何处。此情此景，不由得在心里轻声吟唱起民族英雄文天祥那慷慨激昂的《过零丁洋》：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不忍去卒读，亦更不忍去直视，唯有强装微笑地向这些已无法守一房而终老的父辈们问好。薄情的世界真的没有岁月静好，唯有无奈与遗憾。不敢多言，唯有于心中默默祝福，祝福他们经过此番阵痛之后，能享受到更好的安居之所。

　　握在手中的相机，第一次感觉它是如此的沉重。曾经熟悉无比的水泥小路，又是如此的漫长，脚步亦是如此的沉重。每一次举起手中的相机，将那亲切而熟悉的景象收录于镜头之中，心，总是无限惆怅。那里面有一幢一幢的荣耀，有一间一间的辛酸，有一条一条的无奈。镜头拉近，再拉近，唯恐她们疏漏与模糊于我的镜头之内。曾经最美的时光记忆，曾经简陋却温馨的家，在即将到来的碾压中无奈且无助，更是徒劳地挣扎着。

　　踏着沉重的脚步，爬上母校身后那十里绵延的连环山顶，一览无余的景象，方知晓时代的脚步是如此之速度；曾经最美是桃源的红瓦平房早已被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高楼所重重包围、挤压；曾经的桃源，已于现代化的建筑群里格格不入。与其说她是即将被肆掠的机械化所碾压，倒不如说是时代即将赋予这片多情的红土地以新的生命力。由衷的感谢我们的国家，感谢我们的地方政府，没有忘记曾经为共和国经济建设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西钨人。为了改善人居环境，不遗余力地进行棚户区改造这一具有时代意义的巨大工程。

　　至今仍固执地爱听刘欢那首《弯弯的月亮》，他于开始让我感受诗一般的意境，一连串充满温情的“弯弯”，仿佛是一笔一笔勾描出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当我正沉浸在那幅梦里水乡之中的时候，他却猛然间爆发出另一种情绪，于心底呐喊：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啊！ 我故乡的月亮，你那弯弯的忧伤，穿透了我的胸膛。我梦中的家园，你何尝不像一条弯弯的小船，承载着我温暖的记忆，承载着我欢乐的童年，承载着我诸多的美好时光与天伦。我的梦中家园，你那弯弯的忧伤亦穿透了我的胸膛，让我无力将你从我记忆的深海中删除。

　　别了，即将消失的五里山工人村，这里有我童年的欢乐，少年的幻想和理想，这里有我曾经简陋却温馨无比的家，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承载着我诸多的回忆，过往的一切将深深的留在我的记忆深海之中。

——於己亥年深秋夜

即将消失的故乡却留下无力抹去的乡愁

留住记忆，留住梦中家园

用那一抹浓酽的乡愁

勾兑成一杯烈酒，醉了你我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