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致母亲的暖歌

金子

　　

细算了日子，冬天要来了。我担心冬天来，是想着母亲在荒凉的原野里躺着，冬天的天高而冷，地旷而荒寒，躺在地下的母亲难道不冷么？母亲一辈子种地，最后安息在土地里，她热爱着土地，土地也会热爱着她，这也许是她的欣慰。母亲离世的几天里，好心人建议挑选一个好风水风景好的山坡安葬，我替母亲拒绝了，母亲只知道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耕种，过着简朴的生活，不懂得风光风景，再说，母亲的善良和爱，葬在哪里都会是我最好的风水。

母亲，一定会愿意把自己带来贤德的风水，赐福与儿在的故乡。

风，一天天凉了，我怕吹透那片土，吹醒了安睡的母亲；风，一天天冷了，却冷不却母亲炽热的灵魂。我祈盼这一片所有的阳光都覆盖在母亲的这片土地上，给母亲温暖；母亲活着的时候，可是常常跟我唠叨的，现在是：再也没有人跟我唠叨，我想着跟母亲唠叨，唠叨她给予我的太多了，而对我的要求太少，可是，我们怎么一起唠叨呢？母亲孤单了，陪伴她的，是一座矮矮的坟和灰白色的草，稀疏得那么像母亲的发，冷风里抖动着。每次回老家，不去母亲坟前说几句话，陪她坐一会儿，好像我就不是人似的。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了我，她走了，却比活着的时候，还让我想念和亲爱。

母亲还活着，是我心里永远不死的神；我也活着，日子活成浑浑噩噩，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知不觉地过了；唯有算着母亲离别的日子，我是清明的，到今天，母亲离开我五年九个月零十天了！离别的日子累积成想念，越多，越重……

母亲是活着的。前天夜里，母亲来了，我在床上躺着，说不出话；夜是透明的，茧壳里一般。母亲走到我床前，给我掖好了被角，把我的手塞进被窝里，摸了我的脚头，母亲的手还是暖暖的……我醒了，夜里怎么是凉凉的呢？门是关着的，窗是闭着的，我的母亲，你从哪里来？你从哪里来？？东园里辣椒，开花了，一串串的白，园子边的河水，流淌着您的皱纹，我去寻找流水的皱纹，可是，河水怎么干涸了呢？我的眼里，流淌着河水，流水里，满是母亲的皱纹……

        我不拜什么佛，不烧什么香，没有给人磕过头。母亲是我心里的神佛，我年年去给母亲焚纸祭奠，给长眠的母亲磕头，死者，比活着还让我尊重虔诚。我没有看见佛祖天神给我保佑，是母亲，生养我成人，祈我平安；母亲离世了，在那边的天堂，也会佑我过得好，母亲，才是我一生一世的神！

母亲就是还活着！我远在千里万里，心里还想着母亲住过的老房，母亲还住着。每次回去，身不由己院子里驻足一会，眼里看着母亲浇过的树、扶过的墙，扫过的尘；母亲走了，院子里的野草在长起来，母亲栽过的树孤单单的受着欺凌，我就一边拔着草，一边想着母亲；母亲生我的老屋已成断垣残壁，夕阳西下，冷风吹，倍感凄清，可是那里让我留恋，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啊，那里的麻雀也都成了亲人。我不愿呆在高楼大厦，唯独喜欢看着母亲养我长大的地方。我打算着，老来回乡，盖上草房，其实心里离不开母亲生活的地方。

母亲确实还活着的。她最后离开我的屋子里的一切，我都没有动过，她穿过的衣服还在那里放着，用过的碗筷还在那里摆着，每逢回家，看到这些碗筷，就想着母亲躺在床上不能走动的日子，我买了吃的、喝的，用小勺送到她的嘴里，擦去嘴边的流食，母亲对着我笑，笑容出现在这个老房子里。去年天热了，我还想着要给母亲生前住着的房子装个空调，天冷的时候想着给这间房子暖上一把火；母亲一辈子没有享受过空调，我从小长大，每年冬天，都是母亲给我暖火。

每次打喷嚏的时候，我心里说，母亲想我了；我生病的时候，喷嚏特别多，那是母亲在想我；母亲生前想我念我祷告我祈福我，死后还是不放心我，常常来到我的梦里找寻我，悄悄无声地来看我，我奔跑去喊时，母亲却走了！阳世三间，天堂地府，母亲来告诉我，只是咫尺之间，可是啊，我对母亲的思念，何似如此遥远？！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可是因为有了母亲，我是享受着母爱的宝贝：没有了穷苦、没有了无助、没有了孤独和乞怜，我享受着有娘的孩子的快乐。我总是想着啊：我的母亲，没有过上一天安闲的日子，一直都在为我们子女辛苦操劳，奔波苦累，她为了子女儿孙，无私无悔把爱都给了我们，从母亲身上，我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母亲的崇高和伟大！从此，让我尊敬每一个做母亲的女人！

每年清明节，我都记着，有时自己不能亲祭，我的儿子常常去奶奶的坟前，看见儿子小小的身影，站着蹲着跪在母亲的坟前，天高地旷，母亲就躺在这堆小小的坟里，我的母亲，一生辛劳，一生为儿女们奔走受苦，走过千里万里，最后只能躺在这座小小的坟墓里；我的母亲，我心里的无限高大，最后低矮在这堆尘土里，一任陌上的花开、茔边的草长，花谢了，春来了又开；草枯了，春来了又长，我的母亲，你能告诉我：这就是你那边的儿女吗？这又是你生养的一群坚韧刚强的儿女吗？天边的日头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冬日的坟头挺立着根根野草，寒风里一株株又挑起铁一般的脊梁。

母亲一直还活着，教我走完一步一步人生的路。母亲一生辛劳，从来不说苦累；母亲一生耿直，从来不对强势苟且低头，她怜惜弱小，同情孤贫；在我心里，母亲从来没有过我说过什么难事，她常常告诉我：再难的路，都是走过来的；再难的事，明天就没有了！母亲的爱，那么绵软，母亲的骨气，那么刚强！母亲的骨头，是硬的；母亲的性格里，带着一把刀子。我读过千万卷书，走过千万里路，母亲的言传身教，是千书万路里没有可比的力度圣典！我躬奉力行母亲无声的教诲，因为母爱的伟大和爱母的虔诚，不敢违背。一路走来，我平安着，快乐着，享受人生里母亲永恒的保佑和赐福，享受活在母亲为我造设的天堂。

活着，要有灵魂的皈依和信仰，母亲，是我无须诵经念咒的膜拜和仰望。一生顶礼，也亦够了！

母亲不认识字，不认识钱，没有文化，母亲的言行垂范告诉我：人格的高大、平凡和卑微，完全和文化没有什么关系啊！一个人的善良、正直、纯朴、忠厚与人关爱，才是一个人人格魅力的光辉。

记得我上小学时候，班级里一个小同学的娘死了，同学课堂上哭了，我也跟着哭，回家告诉母亲，母亲也流了泪，几回回我带着好吃的饭菜去学校，母亲给我多带点，让我给那个没有娘的孩子，那是一个物质贫穷匮乏的年代啊，可是母亲有着无比饱满丰富的爱心，她让我把那个孩子带到我家来，母亲用针线为他缝补起破漏的衣裳。母亲说：没有娘的孩子真可怜！那件事，我深深懂得关爱的温暖，送给人，自己的舒心和伟大，母亲的形象高大而光辉，有了这样一个母亲，这是我骄傲的，这是我幸福的，这是一个好母亲教育的力量，母亲，是给我无限正能量的老师和榜样。母亲，赐予我健康的身躯，母亲教育，赋予了我饱满的生命。

母亲是高大的，现在躺在天地里长眠，却是我眼里永远矗立的丰碑！我总想着母亲慈笑着安息，我感谢承载着母亲躯体的大地，感谢赐福母亲温暖的太阳和天空，感谢你们，暖护我的母亲，在你们的怀抱里，幸福安息！

愿母亲是天下千千万万的母性，愿母亲是天下千千万万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