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记得契柯夫,在他的小说里,曾用一个细节描写:一个妇人于厨房间里不经意弄出的一点儿声响,在静夜里,那么清晰地,传得很远很远,借以来表现她生活内容的无聊、空洞和苍白。当然,他是文学艺术的大师,真正能够领悟他所要表达的这种境界的,自然也是少之又少……</h3><h3><br></h3><h3> 然而,我要讲的这个人,也恰巧遇到这样的情况了。</h3><h3><br></h3><h3> 他叫柳奎,六十几岁,几年前村庄拆迁,刚被赶到镇子里。由于失了地,也上了年纪,儿女们都在外头打拼,只剩老伴儿在身边,因此也清闲下来。也因此,他就遇到精神的寂寞了。按说,一生辛劳,尝尽了苦楚,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然而,那一些,实在都是一种动物性使然:比如对食物的获取、对财产的争夺,以及繁衍和养育后代等;是用不着所谓脑的活动的。所以等清闲下来,只剩回忆时,便发现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竟是这样的一无所有、空洞和苍白!解决的办法,或许有,比如去旅游,访友,然而这一切他都不存有,因为那都是有钱人的事儿。而他只能呆在家里,守着同样是呆若木鸡的老伴儿,一日比一日的忍受着大毒蛇样的空虚和寂寞的缠绕折磨了。愈是如此,他愈是在空洞、苍白的回忆长廊里,尽量搜寻着,逐渐想到和渴念起儿时的一些伙伴儿来,以及一些年少时的同学、朋友。甚至那些玩脑了摔轱辘的情景,都是那样的亲切和感人。</h3><h3><br></h3><h3> 这一日,门 “ 得得 ” 响,来了,竟是一个小学五年级时的同学。比他小一岁。由于近五十年没有见面儿,几乎是不敢相认了。进屋后,倚在门口,高大的个子,头发斑白,面孔苍老,只有眼睛,还能依稀辩认。他似乎有了脚疾,单侧腋下夹着一条拐杖。</h3><h3><br></h3><h3> 坐下后才知道,他是坐班车来的,经打听,找到这里。大概,他也是如同主人一样,渴念起旧友来了。因此,柳奎极高兴,招呼老伴儿,屁巅儿屁巅儿的伺候忙活。</h3><h3><br></h3><h3> 这一天,显得非常短。两人谈到屋里暗了下来,好象方才尽兴。老同学站了起来,似乎要告辞。出于热情,柳奎极力挽留,主要是现在也已经没有班车了。老同学也明白这一点,没有执拗。</h3><h3><br></h3><h3> 扣着灯,吩咐老伴儿去做饭,柳奎便寻出身份证,走出门去了。在农村时,房屋是宽绰的,有客人来了,要住下,留宿在自家的一间房屋里即可;可撵到这里后,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小间,那点儿窝窝,只有一张床,况且还有他的老伴儿。离家不远,即是一家旅社,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听说他们的儿子正读大学,时刻用到钱。已是深秋了,天气有些冷,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紧裹了裹衣服。到在那里,他掏出身份证,办妥了一个房间。</h3><h3><br></h3><h3> 晚饭之后,老朋友,便去那住了。他扶着桌子,费劲的抖抖地站起来,夹起拐杖,一瘸一点的,走得艰难……</h3><h3><br></h3><h3> “ 得花多少钱?” 老伴儿说。</h3><h3><br></h3><h3> “ 几十块。没办法的事儿,老朋友!”</h3><h3> </h3><h3> 老伴儿寒寒的,没言语,似乎有些心疼。</h3><h3><br></h3><h3> 柳奎却很兴奋,因为这一日,他得到了心灵的慰藉,和精神世界的极大满足。他们便早早的睡了。</h3><h3><br></h3><h3> 夜半,突然响起紧急地敲门声。柳奎穿上衣服慌忙下床,扣着电灯,还未及去开门,外边的早已破门而入了。涌进来一些全副武装的警员:</h3><h3><br></h3><h3> “ 谁是柳奎?”</h3><h3><br></h3><h3> “ 我即是,…… ” 柳奎有些茫然。</h3><h3><br></h3><h3> 旋即,他就被控制住拖出门外,塞进车里,带到所里。不解和迷惑,到在那里便一下子解开了大半:老友,和开旅社的夫妇都在那里。</h3><h3><br></h3><h3> 柳奎新生了更加的迷惑,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但随后看到,坐在办公桌后边的俨然是一位领导的警官说:</h3><h3><br></h3><h3> “ 都到案了,我们是县警局的。今晚在例行的检查工作中,发现和破获了此案:旅社146房间,持证登记者为柳奎;而实际入住者却是另一个人。旅社对此毫无察觉,属疏于监管责任。因为,此案涉案人违犯了《反恐怖主义法》,现依据第八十六条第二款,进行处罚!”</h3><h3><br></h3><h3> “ 他是我朋友,又瘸…… ”</h3><h3><br></h3><h3> “ 这是法律!” 斩钉截铁。</h3><h3><br></h3><h3> 啊,柳奎深吃了一大吓!一下子,这股惊气从口中向下,直逼内脏,差一点儿,连肠肚里的排泄物都给逼出来。</h3><h3><br></h3><h3> 旅社的老板被罚款10万元;他柳奎也被罚款一万。</h3><h3> </h3><h3> 从所里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口里含混不清地反复叨念着 “ …… 恐怖主义法…… ” 现在,已经无法再用文字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且不说那一万元到哪里弄去,他两口子每月才领 二百多一点,这得用上五年的 “ 养老 ” 钱啊!而且,他手里的《处罚书》上,还写着,因犯此罪,还会影响子孙们的考学、入档、升迁……</h3><h3><br></h3><h3> 他怎么到家的,和怎么搪塞老伴儿的,都不清楚。</h3><h3><br></h3><h3> 第二早,老伴儿发现他没如常醒来,用手一摸,已经凉了。</h3><h3> </h3><h3> 2019.10.20.</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