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那一年(1)</h3><h3><br></h3><h3> 说好的旧事不提,却在读了一篇文章后,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又如潮水般涌向脑海。</h3><h3> 有些伤,真的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每想起,就心如刀绞,热泪盈眶。</h3><h3><br></h3><h3>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儿子三岁。在我的记忆中,那是继1992年(或1993年)之后的第二次大旱,无奈,水田改成了旱田。我一个人带着儿子,种了2.8亩棉花,2.8亩玉米,喂了15只羊。压在肩头的,还有长辈分家时分给的债务,债务的数目,在当时看来就是天文数字。</h3><h3>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早起烧一大锅水,饮羊,喂羊,清理羊圈,把羊赶到院子外面围起的场地里,然后再做饭,喂孩子。这段时间里,孩子都是跟在身后哭闹,但是也只能任由他哭闹去,急了,就照孩子屁股上打两下。纯粹是一种恶毒的情绪发泄。早饭后,或者抱着孩子赶着15只羊去几里外的沟渠边放羊,或者骑三轮车带孩子去割草,或者去地里干活,施肥、打药、薅草、打叉子,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酷暑天里,中午也是没有午休的,日落而息,也只是梦想。每天都是夜幕降临,才带着孩子回家。每隔一晚,要蒸一锅馒头,或者贴一锅锅饼,以节省白天的时间。</h3><h3> 那时稻子收下来就卖钱,不舍得吃米饭。也没有钱买馒头。没有钱买菜,也没有地方种菜,在春天,荠菜、贼蒜、牛舌头棵,是每天的蔬菜,夏天,墙角的丝瓜、梅豆又是天天吃,儿子瘦得皮包骨头,十元钱能买四十个鸡蛋,儿子也只能是偶尔吃上一个。大人,都忘了鸡蛋是啥味了。那一年,吃过一次肉,是过年的时候,买了四斤,二十四元钱。二斤炖了白菜,二斤包了水饺。那时候难到什么样呢?一只锅漏了,换个锅底需要4.5元,却一直没有钱换,每天就靠一口地锅做饭,先温水饮羊,再烧“糊涂”,“糊涂”烧好舀出来,再刷锅做菜,做面食,这些做好了,再把“糊涂”倒进锅里热一下。然后开饭。</h3><h3> 和儿子同龄的孩子,都有专人看着,还有吃不完的零食。儿子去邻居家玩,我总是嘱咐他,一定不能“要嘴”。他也特别听话,别人给他吃的,他总是说“俺不要,俺家里有。”可怜的孩子,其实苹果一年都吃不到几次,更不要提别的零食了。</h3><h3> 可有一次,儿子不知怎么了,看到大街上来了打鸡蛋卷的,非闹着要。当时翻遍家里所有抽屉,五毛钱都没有。拿了姑妈给的几个鸭蛋,没有糖,就用盐,加工半斤鸡蛋卷吧,可加工费还得一元钱呢,不得不拉下脸来,给旁边一个八十多岁的大娘借了一元钱,还一再嘱咐大娘别说出去,孩子的家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场三对一的战争。那没有硝烟却血淋淋的战争,一想起,就让我胆战心惊。</h3><h3> 那时候,我常常一手骑自行车,一手背着cha子,扛着铁掀、镰刀,车把上挂着竹篮子,车筐里放着棉钵机、小铲等,车后座还坐着儿子,骑行在坑坑洼洼的生产路上,村里人无不感叹。</h3><h3> 也许是环境造人吧,儿子特别听话。每天跟我到地里干活,很少哭闹,坐在烈日底下,渴了喝口茶,饿了啃一口锅饼,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一个人就坐在那里等。打药的时候,我告诉他一定不能动,药有毒,碰了会死人的,他就不动。我告诉他不要在地里睡觉,他就不睡。有时蹲在地头上磕头打盹,听见我从地那头过来了,赶紧一激灵,站起来说:“妈妈,我没睡,我是好孩子,我装睡觉玩来。”但是很多时候,特别是正午时分,我带他割草的时候,他趴在三轮车里就睡着了,小脸晒得通红,满头满脸的汗,扑簌簌地落在三轮车里。天下有哪个做母亲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但是我只能一边心疼,一边继续割草。那时候,已经分不清是汗如雨下,还是泪如雨下。</h3><h3> 一天正午,四野无人,我钻进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薅草,让儿子坐在距离地块几十米的树底下玩。大概两点多的时候,村里人陆陆续续下地干活了,一个婶子大声喊我,“孩子睡在太阳地里,蚂蚁爬了一身,还不去看看!”我飞奔过去,看到儿子睡在生产路中间一个蚂蚁窝旁边,蚂蚁真的是爬了一身,毒辣的太阳照得他浑身像水洗了一样,他却还是睡得香甜。</h3><h3><br></h3><h3>那一年(2)</h3><h3><br></h3><h3> 最让我难忘的,是有一次,原本坐在地头上的儿子不见了踪影。我急忙跑到附近的机井旁,看到井里多了几根枯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一刻,我觉得儿子掉下去了,我想我也可以跳下去了,终于生无可恋了,无牵无挂了。二十几年的皮肉之苦与精神折磨,也该结束了。</h3><h3> 但是我没有跳下去,忽然想到儿子是不是自己跑回家了呢。于是鞋也没穿,疯一样地向家里跑去。儿子果然是自己回家了,正在大门口抹眼泪呢。我扑上去抱着儿子,一边哭一边打他。儿子说:“妈妈,血!血!”我这时才发现,我的左脚不知何时被扎破的,鲜血混着泥土,还在慢慢地流着。那时才感觉到钻心的疼。</h3><h3> 那年雨水特多。有一天下起了暴雨,我好担心棉花被淹,血本无归。早上,趁儿子在他爷爷奶奶屋里玩,我就偷偷地拿了铁掀,到棉花地里挖排水沟。一趟棉花挖一趟沟,一直到傍黑七点多才挖完。那天,整个田野里只有我一个人,雷声轰鸣,暴雨如注,没有雨衣,就那样淋着,忍着渴和饿,一门心思地要挽救棉花地的损失。沟都挖好,雨也渐渐地小了,邻居婶子来地里查看水况,看到我,泪水刷地就流了下来:“没人疼的孩子啊……”</h3><h3> 回到家里,发现一只母羊要生产了,却没有人敢碰。我急忙给它接生,由于不及时,一只小羊羔被憋死了,另外五只都平安降生。把羊安顿好,来不及换衣服,又钻进厨房做饭。西屋里,传来五点就下班回家的那人的怒吼:“都半夜了,还吃不上饭!这能是过日子的人家么!”彼时,儿子扯着我的衣襟哭闹,他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我咬紧双唇,没有掉泪。我决心为了儿子,忍气吐声活下去。</h3><h3> 那些年,我很少回娘家,一是没有钱,再是没有空。那年,母亲腿疼得厉害,不能行走了,却没有钱上医院。我也没有钱,当时的情况,就是借一百元,都是借不到的。回家的路上,我想起自己的无能,禁不住失声痛哭,孩子也跟着吓得大哭。想想自己当初成绩优秀,却毅然辍学,还有后来找对象,只要是离家远一点的,条件多好都不考虑,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方便照顾病弱的母亲。可从现实来看,我的选择都是错的。自己受苦受累倒能接受,可没有温暖、倍受折磨的婚姻,又给母亲平添了重重的心事,母亲整日为我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不仅没能尽孝,反而是大不孝了。</h3><h3> 想当初,我以为摆脱了没有温暖、吵闹不休的娘家,嫁给了爱情,哪怕债务累累,哪怕吃糠咽菜,也是值得的。我始终相信,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勤俭持家,日子不会过不好的。可现实却与理想背道而驰。那些年心里多苦呢,常常一个人跑到荒野里,痛痛快快地哭上很久,再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回家继续干活。</h3><h3><br></h3><h3>……说好的旧事不提,却还是禁不住地想起这些心酸往事,如果脑子,能像电脑一样,有删除键就好了。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为往事而热泪奔流。</h3><h3><br></h3><h3> 放下吧,珍惜当下,感恩良人。不念过去,不畏将来</h3><h3><br></h3><h3>附:喂了两年半羊,付出了很多心力,除去成本(打针、用药、粉料、喂棒子、麦麸子、给小羊羔喂牛奶。都不算人工费!),总共挣了40元!!!!</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