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

寒水石

聪亮

我们

内心

马尾

老师

强大

告诉

南山

之己

听见

　　每天，只有洗澡的时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已经熟睡，夜色已然深沉，世界恢复平静，而我，什么也可以不用管，只安静地做一会儿自己……

只是，我又想起你……久远又清晰的过往！

这些年，我一直羞于提起自己的母校，只因在我众多的同学中，母校的名字听起来那么陌生而渺小！可是，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并且怀念那段时光！可以说，那是我童年以后度过的最快乐的四年……

我从小没见过山，没见过水，因而对于有山有水的地方就自然多了几分亲近。学校南边有座小山，我们称之为南山；学校北边有条大河，我们称之为藉河。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去爬南山赏牡丹，周内课余我们会去藉河岸散步看樱花；河上那座铁桥也不知被我们踏了多少遍，因为铁桥的尽头有个破旧的小市场，小市场的门口有好多旧书摊……阳光晴好时，我们会洗了头发跑出去坐在藉河边的台阶上边晒头发边看书……

图书馆，排球场，羽毛球馆，是我除了南山和藉河边最常去的地方！

西餐厅门口温老师亲手栽植的那株芭蕉，东餐厅楼下的那棵丁香，音乐楼旁的那片砚湖，还有郭老师家的那盘烤鱼……十多年后再忆起，还是历历在目，仿佛我从未离开，仿佛你依旧还在！

有一次，我从图书馆出来，绕道从礼堂前的那条樱花路走，刚好就碰见了你，你穿着一身牛仔衣，高跟鞋，飘逸的马尾，干练的步伐，你从我身边走过，我小声地叫:“聪亮老师”，我希望你听见又害怕你听见，我希望你回头又害怕你回头……你真的听见了，你回头、微笑，问我是否刚下课，我有幸与你同行、说话，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带了那么多班级，拥有那么多学生粉丝……可是我真想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古代汉语总考第一的学生，就是那个因为爱上你而爱上《长恨歌》的学生……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也，虽愚必明，虽柔必强！”这句话，在你的课堂上第一次听，而我一记就记了十年！你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又一个甲骨文，你给我们讲这些汉字的前世今生……你叫我起来领读《郑伯克段于鄢》，你表扬我断句准确……你坚定有力的手腕握着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噔噔噔噔”的声音，那么瘦小的身躯写出那么刚劲优美的字，飘逸的马尾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我们私下里都叫你“亮亮”，我们打趣地说你的名字起的最好，聪亮，果然聪明又漂亮！

最折服的一次还是你背诵《长恨歌》，给我们讲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只是如今，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再回想你的样子，芙蓉如面柳如眉，怎能叫人对此如何不泪垂啊？

你说:“一个人，只有内心变得强大起来，才能真的强大！”十年里，我把这句话告诉了我的学生，我的丈夫，我的亲友，最重要的，我告诉了我自己！我按照你的样子、你的希翼去做，我学你写字，写刚劲有力的字；学你说话，说干净利落的话；学你讲课，讲诗意深远的课……我甚至学习你扎马尾……

毕业几年后的一次偶然，和别人吃饭，莫名地聊起你，同桌的一个人居然也认识你，能在遥远的家乡碰见一个共同认识你的人，我内心说不出的欢喜，以至于后来每次见他我都能想起你，因而多了几分亲切！

上个周六，一大早醒来，看见同学群里传出你离去的消息，瞬间清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求证了消息的准确性，难以言说的心痛！你站在讲台上笑着说:“在天上还有星星的时候，爷爷就叫醒我，背起干粮，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去干活……”可如今，黎明已过，太阳正在喷薄，叫醒我的居然是你弃世的讯息！

我想到了顾城，想到了海子，想到了我能想起的所有文人的自杀……需要多少勇气，又或者需要多少遭遇，才能让你们如此决绝？

当年，我还小，你告诉我要“内心强大”；如今，我变成了你当年的年纪，你却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所有的抗争都归于尘埃！我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你内心强大的选择？还是你抗争失败的逃避？心路，难道比你当年跟着爷爷走的山路还要崎岖么？

是啊，你在街上随便碰到的一个人，都是别人做梦都想要见到的人！往后余生，再也不可能在任何地方偶遇你，不可能轻声地唤你“聪亮老师”，更不可能怀着忐忑的心去猜想你有没有听见我唤你的声音……

暗夜里，我却想到了光，你应该是去追逐光芒了吧？一定是的！只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你走了，从此那些关于你的美的记忆都变成了痛的过往，我是该忆起？还是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