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响篙声声是乡音【恩施日报发表】

巴山异人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响篙声声是乡音</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吴联平</h3><h3><br></h3><h3> 在我的记忆里,响篙是老家撵赶鸡鸭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再顽劣玩皮的鸡鸭,只要听到响篙“哗哗”的击打声,就犹如老鼠见了猫,瞬间就躲得无影无踪。</h3><h3> 但也有胆大妄为的,尽管你将响篙摇得手酸脚疼,它们也如充耳不闻一样,一如既往地啄着喙、吞着食。其实,老家的鸡鸭,也如其它各地的鸡鸭一样,一样顽劣顽皮,一样嘴馋偷食。只要人稍不留意,三五成群的鸡鸭就会蹑手蹑脚、不动声色地溜近簸箕边、跑进晒席里偷吃食物。</h3><h3> 响篙并非老家撵赶鸡鸭独有的专利品,在湖南湘西凤凰也有这种“神器”,著名作家沈从文在小说《边城》里就有这样的描写。</h3><h3> 翠翠突然见到有媒人来家提亲,听到媒人“贺喜贺喜”的声音时,便不敢再蹲在屋边剥豌豆,就装作追赶菜园地里的鸡,拿了竹响篙唰唰地摇着,一面口中轻轻喝着,向屋后白塔跑去了。沈从文简单的几句描写,就把翠翠青春少女萌动娇羞的心态和仪态,描写得惟妙惟肖,刻画得栩栩如生。</h3><h3> 鸡有鸡言,鸭有鸭语。不管母鸡始终是“咯咯哒”,公鸡始终是“喔喔喔”,还是鸭子始终是“嘎嘎嘎”,但它们所表达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这简单的词汇和语言里,蕴含着或赞美、或歌唱、或悲喜,也如人类一样,还有或多或少的自恋、自乐和自信。</h3><h3> 鸡鸭里也有任性者,总是带领着、怂恿着、唆使着其它的鸡鸭做着不着边际的事情,但最终都是为了那一张馋嘴。</h3><h3> 只要院子里板凳上、石头上放着簸箕,簸箕里晒着粮食或是腌制的咸菜,总有那么一只胆大的鸡,提前踩好点、布好阵,号令般发出几声“咯咯”声,其它的鸡鸭就会尾随其后,齐刷刷翻进簸箕里,拼命地啄着食,甚至将簸箕踩翻,将粮食或咸菜泼洒一地。</h3><h3> 亦或带领鸡群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在房间里、阶沿上、院子里,东一堆、西一坨地大小便,弄得人们有时都不敢睁眼瞧一下、不敢放脚踩一下。人对鸡鸭的爱恨是最为纠结的,最为揪心的。爱,爱不到哪里;恨,又恨不起来。</h3><h3> 为了对付鸡鸭偷吃食物,或是防止它们随地拉便,人们便就地取材,发明了竹响篙。</h3><h3> 制作竹响篙其实极其简单,父亲每次将荆竹砍回,用锯子裁剪成四尺来长的竹段,手握的一头用镰刀慢慢削滑不至于刺手,另一头用镰刀划成两寸宽的长条,竹响篙就这样制成了。</h3><h3> 由于竹响篙发出的声音犹如人的破嗓子,人们习惯性称竹响篙为破响篙。反过来,人们又将经常咳嗽的病人比喻成破响篙。儿时每当我们感冒咳嗽厉害的时候,母亲总是说“破响篙来了”,便立即带领我们去附近的药铺就诊抓药。</h3><h3> 老家家家户户是必须养鸡养鸭的,否则盐钱油钱就没有“生坎”的地方。母亲甚至还说,我读书的学费都是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所以,我对鸡鸭至今都是心存感恩感念的。</h3><h3> 可能是鸡鸭倚仗着人们对它们的青睐,要吃它们的肉,卖它们的蛋,便有些肆无忌惮地到处拉便,它们可不管你是皇宫大殿,还是茅草小屋,只要它们想拉,就习惯性屁股一蹲一撅,尾巴一闪一翘,轻轻松松旁若无人般就拉了出来,然后还有些沾沾自喜而又洋洋得意地拍打着翅膀,甚至还咯咯哒唱着凯歌,似乎在向人们挑着衅、示着威、炫着耀。</h3><h3> 母亲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每当这时,她就迫不及待地用木锨在灶间撮上一大捧柴灰,轻轻地撒在鸡便上,用棕丝扎成的扫把使劲地扫着,直到地上不留一丝痕迹。但有时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母亲刚扫干净堂屋,不是灶屋又垒起了几堆,就是屋外阶沿上又浮现了几坨,对那些鸡鸭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h3><h3> 每次母亲用响篙追赶鸡鸭,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想吓唬吓唬鸡鸭,根本没有想真打鸡鸭的意思。母亲常说,她养的鸡鸭,犹如她养的孩子,是舍不得真打的,即便忍无可忍打了,也是痛在儿身疼在娘心。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们五个兄弟姊妹,也没有打过她精心饲养的那些鸡鸭。</h3><h3> 但父亲就不是这样,父亲是一个火爆脾气,稍不注意就如点燃火药一般。父亲撵赶鸡鸭,与母亲截然相反。每当遇到鸡鸭偷食粮食或是随地拉便,父亲远远地就呵斥着、咆哮着、怒吼着,将响篙在地上击打得地动山摇。</h3><h3> 起初,父亲这种极具爆发力的呵斥很是凑效,鸡鸭即刻跑得不见了踪影。但时间一长,鸡鸭似乎识破了父亲的招数,依然大摇大摆、无动于衷地偷吃着食物,全然不把父亲放在眼里。</h3><h3> 父亲怎可忍受如此“屈辱”,当即气得暴跳如雷,跃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响篙犹如标枪一样投掷出去,不是吓得鸡鸭群飞乱舞,就是打得鸡鸭爹呀妈呀般鸣叫。</h3><h3> 最令父亲可恨的,就是那只体大硕胖的大公鸡,不管父亲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拿出最威严的绝招,它都厚着脸皮恬不知耻、接二连三地偷吃着食物。</h3><h3> 父亲气得横身发抖,拖着响篙围着院子追赶着大公鸡,近乎跑了三圈,终于将大公鸡踩在脚下,然后掐着大公鸡的脖子,三下五除二就将大公鸡的脖子扭断了。</h3><h3> 等母亲赶来时,大公鸡早已气息奄奄。尽管大公鸡早已命丧黄泉,但父亲依然还在咆哮着、怒吼着。父亲对孩子们的教育,也如管教那些鸡鸭般严厉,稍不称心,也会拿出竹响篙抽打在孩子们身上。</h3><h3> 冬日的暖阳下,母亲常常坐在晾晒粮食的晒席边,身边放着针线簸箩,还有那根摸得光滑圆润的竹响篙。母亲银白色的头发,在冬日下泛着光,她飞针走线的手势很美,时而拉扯着针线,时而牙咬着针线,时而将针在银白色头发里滑几下……</h3><h3> 即使有几只“涎皮剐脸”的鸡鸭或麻雀来偷食,母亲也是用响篙轻轻地将它们撵开,温柔的呵斥声中总是带着对苍生无限的慈爱和悲悯。</h3><h3> 鸡鸭最怕的并不是父亲的呵斥,而是黄鼠狼或是鹞鹰的突然来袭,只要黄鼠狼和鹞鹰莅临,鸡鸭都会吓得魂飞魄散,一阵惊恐的鸣叫声后,就会躲在鸡窝里变得鸦雀无声。</h3><h3> 温柔慈善的母亲,此时却将响篙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用尽全身力气敲打着响篙,竭尽所能地让响篙发出最大的响声,想用响篙声快速撵走黄鼠狼和鹞鹰。鸡鸭也心知肚明,知道此时响篙发出的声音,才是对它们最大的呵护和保护。</h3><h3> 母亲也如保护那些鸡鸭一样,每次带儿女们出去走亲串门,她总是不忘带上那根光滑圆润的响篙,每遇有哪家有恶狗来吠来袭,她都会用那根响篙拼命保护着儿女不受到伤害。</h3><h3> 如今,老家的响篙稀有了,父母也离开我们多年了,但我仍时时怀念那些拥有响篙的日子,响篙声犹如最熟悉、最亲切、最温婉的乡音在耳边回响。如有可能,即使父亲仍用响篙狠狠抽打着我们,我也觉得那是最幸福的日子、最快乐的日子、最甜蜜的日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