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西梁

简双元

镜中西梁景，笔下老家情

——题记

大青山北麓，武川县城西北角，一片仿佛被城市现代化遗忘了的老旧居民区。

这里就是我的老家。

老家，既不依山也不傍水，记忆中几无树木花草，与“美”沾不上边儿。聚居着几百户人家的土房土院，被宽窄、长短不一的小街小巷分割成很不匀称的几片居民区。从地势上看，这里东为缓坡，西是平滩，先民们不知以何为凭给它起了个与本身很不相符的地名——西梁。

西梁，是我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是我生命长河的源头。在这片故土上，祖辈们有过梦想，也有过艰辛，坎坎坷坷口走过了多少冬雪秋霜；在这片热土上，我们这一辈有过希望，也有过徬徨，磕磕拌拌渡过了多少苦乐时光！这里，有我难断的根，这里，有我梦绕的魂，这里，有我的缕缕乡愁，这里，有我的绵绵思念，这里，有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着我的心……

光阴荏苒，一晃间，离开这里已廿多年了。其间在小镇上前后租房搬家十几次，每次的折腾都让我们一家大小身心疲惫，而每次的暂居又让我心里没着没落、没有归属感。多少个午夜梦醒时分，总觉得和老家在心里默默地交流着。后来，定居在了光鲜亮丽的楼房里，又觉得缺乏老家那种陈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厚重感。

人上了年纪，便会怀旧。近年常有“西梁要拆迁”的耳闻，虽久久不见动静，但总担心有一天，伴随挖掘机的一声轰鸣，心中牵挂的老家在倾刻间灰飞烟灭。

早有打算，忙里偷闲，暂却喧嚣，沉下浮躁的心，用镜头去记录下这个垂垂老矣的地方。不求让逝去的岁月风情万种，只为给几近华甲的自己留下根与魂的念想。

今天有空，于是，独自一人，惚惚恍恍，走向了廿多年来常常掠过她的身旁却不曾探望过的老家——西梁。

这里是武川县旧区文化西街西段的一处丁字路口，也算是当年城西的交通枢纽。

由呼市翻越大青山而来的呼武土公路到此分开，一条继续沿当年的南河槽往西后北转通往百灵庙，如今这条向西的土公路已成了宽敞、繁华的街道，北转的土公路已兴建成四通八达的外环路了；另外丁字口向北的一条坑坑洼洼的土公路经西梁小学、木业社东侧的街路蜿蜒至县城东北通往乌兰花方向，现在已建成一段小柏油路；沿着这条路北行，便走进了西梁。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刚上学时，这条路的两侧没有任何建筑物。站在西北处的西梁小学操场上，向南近可看到荒滩、公路、河槽、树林，远可望见连绵的大青山。到七十年代未这里东侧逐渐开始兴建单位宿舍及私宅民居，八十年代初这里的西侧建起了乌盟师范学校，当年的荒滩渐渐被掩盖了。

如今，这条小街路上，因有武川县第二小学，且两侧住户也不少，人来车往，算是当今西梁一带最有人气的地方了。

顺着小柏油路走不远，路西便是当今的“武川县第二小学”，也就是当年承载了我从小学到初中八年学习时光的西梁小学。

站在“二小”校门口，望着美丽的校园，我为母校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感到无比骄傲与欣慰。

而今，现代化的校园彻底掩盖了曾经的教室、操场、城墙，岁月的风尘早已吹散了当年的书声、歌声、笑声，那时像我一样玩皮无知的轻狂少年们，如今已成了满面苍颜的迟暮之人了。近五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那段艰辛而又快乐的西梁小学记忆也在渐渐泛黄。抚今追昔，百感交集。

感恩，教我育我的母校，并祝母校的明天会更加美好！

曾经，学校东侧的这坑坑洼洼街路上，聚集了北、西、东多条小巷里来西梁小学上学的学生。每到上下学的时侯，路上满是背着书包的学生娃娃们，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整个街路上仿佛汇集成了一条流淌着我们儿时欢乐的河流。

那时，我们上下学没有大人接送，邻近的同学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署，我们穿着妈妈亲手缝衲的粗布衣、家做鞋，在这条路上洒下了开心，洒下了快活。留下了我们渐渐长大的身影，也留下了我们的太多太多的记忆……

这是小柏油路东侧的一条小巷，虽然两侧的民居看起来比我儿时拥挤了许多，但小路旧貌依稀。

那时候，家家户户既没有压水井、更没有自来水，大部分西梁居民的生活饮用水都靠去副食品加工厂东北角的一口公用井里挑。这条七高八低的小巷路就是爷爷当年挑水走过的路。沿着这条小路，挑一趟水，来回拐弯抹角少说有四里地的路程。我家人口多，加上喂猪养鸡，一天最低两担水。爷爷一根扁担两只水桶，春夏秋冬，风雨无阻。特别是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挑回的两只水桶的桶口内外会冻上厚厚的一层冰凌，爷爷的胡子上也挂满了白花花的呵气冰霜……

这条小路，也是父母亲上下班经常走的路，他（她）们整日里起早贪黑，走过了烈日炎炎的夏天，走过了寒风冽冽的冬天，几十年如一日，他（她）用一路洒下的辛勤汗水养活了我们一大家，想想，真是太不容易了！



如今，挑水的苦差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甘甜的自来水通到了家家户户，那些艰辛的身影有的已消失在幸福生活的前夜，有的正沉浸在人生的晚霞里，只有这条弯弯曲曲的小巷路，还在向一些有西梁情怀的人倾诉着那年那月那些事。

小柏油路的尽头，就是当年的木业社。儿时记得厂西南处曾有董明忠（百货公司职员）和郝廉明两家西梁老住户。两家搬迁后，木业社厂区自西向东往前扩展，办公室后的东南厂门也改至前面了。八十年代初木业社搬迁后，这里几易厂主，先后经营过地毯、包装纸箱制作等业务，后几度闲置，如今已成一家私产。

记得七五年时，妈妈用在五.七厂含辛茹苦干了二年的血汗钱，通过托关系，终于买回了一支朝思暮想的六尺长大红柜。当我们兄弟用小排车小心翼翼地将大红柜从木业社推回家里时，妈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像乐开了花似的。把红柜上下端详、里外擦抺，那高兴劲就甭提了！

那个年头的人们对生活没有过高的奢望，偶尔能拥有一件在今天看来毫不起眼的家用物件，便是最大的满足。

伫立大门紧闭、一派衰象的原木业社前，遥想当年木料成山、生产繁忙的兴旺厂景，耳边又回响起了和小伙伴们在厂中玩耍时被看门老头撵得满院乱跑的戏闹笑声……

当年的木业社门前，比现在宽展许多，周边有五条街路由此通过，也算个小小的交通枢纽。那时，按可镇街道划分，周围的居民区归北莱园街范围。

小时侯，记得天刚蒙蒙亮，街道小组长张大女老人便来到这里，手举铁皮嗽叭，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吆喝道:“北菜园街的居民们，起来打扫共公卫生啦！打扫公共卫生啦！……”如此几番重复后，大人们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扛着铁锹陆续出来，在各自门前的街路、小巷打扫起来，扫得扫，铲得铲，不大功夫，街道上便干净、清洁了。那时的居民不多，打扫共公卫生都很积极，也都爱护自己的家园。







邻里们闲时，互相串门，唠个家长里短，谁家有个婚丧嫁娶、起房盖屋的事，大家奔走相帮。人们同在一片蓝天下生活，同饮一口井里的水，同吃一家供应站的五谷杂粮，日子过得虽说清贫些，但你来我往、有说有笑、和睦相处，像生活在快乐的大家庭里，完全没有当今城市楼房邻里间的陌生与冷漠感。

木业社东墙下这条坑洼泥泞的小路，就是当年通往乌兰花的土公路绕经城中的一段，弯弯曲曲通到旧区北门，两侧有间隔零星的居民区。



路东的这片居民区老早叫油脂公司。记得儿时，这里的北半部分有几排不同于其它民居的宿舍，据说是当时一些县领导、干部们的聚居地。几十年间，这里的住户有搬走的，也有迁来的，更有不少锁门另居的。如今，这里居住的绝大部分是乡下人或城里的平民，当年的官居风彩，早已荡然无存了。

这条向东的小上坡路，通往旧区的北大街，也是东、西梁两地的往来通道之一。

小时候，这条小路不常走，偶尔的去处就是街东侧的“二经理部”（当时土产公司的废品收购站）。拿着家里积攒下的或拣到的一些破铜烂铁、猪羊骨头、散碎玻璃等废品去卖钱。记得有一次卖了四毛零几分钱，我当时高兴得哼着样板戏小曲儿，一溜烟似的向南大街跑去。不大功夫手里便有了铅笔、小刀、格尺、几块水果糖和晚上一场《红灯记》的电影票。想想那个年代，仅仅四毛多钱，便可“两个文明一齐抓”，真怀念！

木业社门前往东的这条小巷，老辈们俗称“西巷口儿”（以旧区大街中段西侧的巷口定名），一路爬高，不大顺直，也不太平整，宽窄不一，是西梁人上街和大街两侧的人来西梁的主要通道。

我刚上学时，彭润挠、李秀英一对夫妻老师就住在路北的第一家；最早的县医院（搬迁后，又先后改建为防疫站、县广播站）和后来的房产等单位都在这条巷里；也有闻名武川的苏、康两家书香门第；还有后迁来的“全国二级战斗英雄”原县武装部部长侯殿成的新式官宅；沿路两侧还分散有许多儿时同学的家；从这条小巷进了大街，便是北大街与南大街的结合地段，两侧商铺林立，又有电影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是当年武川县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小时侯，我们给家里打酱倒醋，买文具、看电影、看正月十五红火、看公审大会常走这条路。



路还是原来的那条路，但比记忆中的那条路狭窄了许多，而两侧的民居建筑与儿时所见也大不相同了，让我这个“老西梁”看得既熟悉又陌生。

顺着木业社门前的土街路向西走，便是我家老宅所在的那片居民区了。照老辈们笼统的划界说法，以旧区南北街为界，街东为东梁，街西为西梁。而我心中的老家便是大西梁中的这片“小西梁”。

几十年来，这里一茬新户替旧户，而每一茬新户又不甘屈居前主的老旧房院，大多数少不了“破旧立新”再兴土木，甚至私自侵占共公用地，最大限度扩展宅基建筑面积。使得当年这片出进自如的居民区变得既臃肿又狭窄，更显杂乱无序。而一些既未转卖、又未出租的空巢老房院，大概是房主在期盼着拆迁的那一天吧，年久失修，任凭风吹雨打，早已破损不堪。除了街路还维持着旧时的基本格局外，多数老房院很难再见到当初的模样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先后几代住户，为追求新的宜居环境，纷纷乔迁。

如今这里，少了往日的袅袅炊烟和人来人往，再难听到当年的孩儿喧闹和鸡鸣狗叫了。

小巷老了，房屋空了，曾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们不见了踪影，一起嬉闹玩耍的儿时伙伴早已不知了去向，昔日春风满面的老家变得死气沉沉了。只有极少数几家老户和一些或买或租的乡下人家在坚守着这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老地儿……

还是那么崎岖、泥泞的小巷路上，留下了多少西梁人无数重叠的足迹，也见证了老家几十年间的兴衰。此时的这条小街，伤佛就像悠悠岁月拉长了的影子，让我浮想联翩。

记得儿时的木业社西墙外，南面只有西梁老户李发财（食品公司的屠宰工)一家的敞院，房产归公后，此处临路前后建起两排房产的公房。李家房后是老早电影院的家属房和库房大院（院墙西便是我家），李树奇、贾宣、金云、王孝、苏义、二旦、王三诚等职工先后在此居住过。如今这里也已拆建成前后两排民居了。

这条小巷往北，路西是当年疏菜队的莱农聚居地，路东是木业社北部的居民区。这里除本地老户外，有不少早年迁来的山西籍住户，多以从事铸造、装卸、泥工等苦力活儿为生。这些人家在计划生育政策尚未实行时，家家户户多生多育。子女多，父母们都懒得给起个好听的奶名，随口叫出的“老五”“老六”“老七”至今延唤。岁月悠悠，直叫得小毛孩成了白头翁。我的小学同学王占北的家就在这条小巷里，老家是河北的，弟兄不少。他排行老五，我们至今还叫他“王老五”。

这处宅院是同学王占北八十年代随父母由小巷里搬来的家，如今早已改头换面，不知主人是否还姓王？

同学冀伟才八十年代居住过的宅院，而今不知房归何人。只见杂草围门，看样子早已人去屋空了。

杂草丛生，房倒墙塌，破败不堪的小巷，完全失去了当年的样子和韵味，也彻底颠覆了我二十年前的记忆！这还是我家门前那条小巷吗？

身处曾经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老家，我感叹记忆力的强大。这里的一院一屋、一砖一瓦，早已融入了我的生命。既使岁月抺去了她的光华，这个地方我不会认错。

凝视着满目的荒凉与破败，时光开始在我身边缓缓倒流......

1958年，国家进行公有制房产改造，在政府多次“开会、宣传”后，爷爷一纸“同意书”，将祖辈留下的有十几间房产的简家大院（按爷爷那辈弟兄三人所居，分东西两个大院，此处为东院）接受“改造”，产权交归武川房产。后经组织研究决定，在原一排祖屋中给爷爷留了一间小屋，给我父母留了一间稍大的屋，按月交房费。

此后，昔日的简家大院便成了五姓不一的大杂院了。几十年间，大院里走马灯似地迁来搬走的住户有好多家，记得同学刘慧元、高永红、李存虎、谢俊萍、曹文广等人的家都曾与我家为邻过。

当年，父母在一间半大的小屋内先后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1973年房产揭盖了旧房，又是一间半的新屋分在整排房的东头。当时，我家已老小八口人，房小屋窄，一盘大炕，我们居然挤过了好几个年头。后来，爷爷带领我们房前屋后又盖起大小不一的几间低矮的小屋，算是暂缓了当时的居住困境。

我的父母没有多大本事，我家和当时大多数人家一样，过着家常饭、粗布衣的俭朴生活，但看着我们兄妹们一个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父母也心满意足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武川，我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父母在老宅里，先后喜迎儿媳进门，欣娉宠女出嫁，欢见孙女出生。大家庭里一派四世同堂的祥云瑞气。我们兄妹陆续成家后，虽似风吹的落叶先后离开老家这棵粗壮的大树，分散同城另居，但是，每到假日闲时或逢年过节，老宅里依旧保持着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气氛。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我家的命运便即转之下。九四年，爷爷寿寝正终；九六年，母亲中年病故；九八年，四弟壮年猝死。三位亲人相继去世后，大家庭里的欢声笑语仿佛一下子被一股莫名的晦气冲得烟销云散。不久退休的父亲离家打工，后为偿还母亲生前就医落下的外债，又将这处老宅廉价卖给了一家乡下人。

搬家那天，四顾这处曾经生我养我的老宅的角角落落，抚摸着妈妈生前那支心爱的大红柜，看着满地一家老小用过的杂七杂八的陈年旧物，酸楚、悲凉、落寞、惆怅一时间涌上了我的心头。老宅里的一切，无不显示着我们一家老小当年的存在；老宅里的一切告诉我，三位逝去不久的亲人，他（她）们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他（她）们在这处老宅里艰辛过、痛苦过，也期盼过、快乐过；特别是爷爷和妈妈，他（她）们把一生的心血都留在了这里，为了这个家，他(她)们吃尽了苦、操碎了心；老宅里留下了他（她）们早出晚的身影……。好日子来了，他（她）们却走了，爷爷走得那么安祥，妈妈走得那么不甘，四弟走得那么突然，他（她）化作一处处青冢，给活着的亲人们留下了无限的悲哀和思念。母在家在，母去家散，近百年老家的根就这样被生硬而又无奈地拔起了，好一阵揪心的痛，却又欲哭无泪！



从那以后，我几乎再未回到这个封存着我曾经幸福快乐和伤心痛苦的地方。

迈着沉重的脚步在齐腰的杂草丛中左顾右盼，缓缓前行，向我家当年的老宅走去。



我家房前的这处宅院，当初是同学谢俊萍的家，自她家搬迁后不知换了多少房主。而今面目全非，不是当年的老户很难认得出。

这里就是我家曾经的老宅。

遗憾的是，院落、门庭变得一派陌生，除了院东南角旧时的小南屋尚留残迹外，一栋前院建起的高大砖瓦房将后面的宅院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任何当年的模样，老宅是否还在全然不知。

眼前的景象让我望而却步，心中一片怏然，完全没有了起初拜谒老宅的神圣庄重感。

然而，站在祖祖辈辈的生息地上，伫立咫尺天涯、装满记忆的老宅院前，我又难抑心潮起伏，情不自禁地又回到了那年那月散落的时光里，与往事深情拥抱……

若梦若幻间，我看到了老屋上的一缕袅袅炊烟，闻到了老屋里的一丝饭菜飘香，听到了老屋里的一阵开心笑声，耳边又回荡起妈妈喊我吃饭的呼唤，还有那老院里的鸡鸣狗叫……，冥冥之中，我多想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屋檐上几只麻雀的一阵凄叫，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眼前，蓦然间，我清醒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原来，无论老宅，还是老宅里走了的人，而今都已成了消失在岁月尽头的过客，老宅里所发生的悲欢离合的故事，也已成了过眼烟云。人世间，我们所有经历的，一旦转身，便都变成了淡淡的曾经和悠悠的思念。

一阵秋风袭来，我身凉，心更凉！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老宅，今天虽然无缘一面，但我依然还要捧出久藏心中的烈酒，敬你一杯，感恩、敬畏都在酒中，我干了，你随意吧……

几家邻居生锈的铁锁，锁住了当年的盈盈笑语；紧闭的院门，隔断了曾经的来来往往。它们好像在仰望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诉说着那些难以忘怀的沧桑岁月，默默地等待着春风吹来的那一天！

小巷对过是当年西梁小学的北门（最早县油库大门的旧址，现为武川第二小学北门)。那时，我由此进出学校很方便，即使上课铃响了，也还来得及。

从我家老宅门前小巷出来右转，一蓬蒿草后的铁门里，是当初同学赵立平的家。上学时，我常站在这儿喊他，二人相伴到校。当然，这里早已不是他的家了，远走高飞的赵立平是否还记得这里？

向西走去，这里几处人去屋空的老旧房院，不堪多年的风吹雨淋，无奈又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残垣断壁中生长的一棵白杨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给荒芜中增添了一抺生机，但看着更让人心酸！

上面较宽的巷子里就是曾经的简家西院。1958年产权归公后，这里的前院为武川县最早的食品公司占用，公司迁址河边村后，房产依路拆建成一排公房。如今，西院原来那口供人畜饮水的小井早已被后建的房屋覆盖，更看不出丝毫的旧院遗迹了。

如果不加以说明，胡萍、刘文华二位同学和高文峰家的后人们断然不会相信这个狭隘的小巷里就是她（他）们当年相邻的家。

这里曾居住过的三户人家均为解放前的西梁老户。最里面的一户住过的是六七十年代以挑水卖钱为生的独居老人王非；中间一户是县城内信奉耶稣较早的马成道一家；把边住得是西梁最早经营肉铺的“老陈兴儿”一家。如今，三位主人翁早已谢世，所遗老宅，谁人在居？或也人去屋空？因里外未能见到一人，故全然不知。

曾记得，在那个“凭票买肉”的计划经济年代里，这排有着“近水楼台”优势的食品公司宿舍的几家屋子里，经常随风飘出的阵阵醇香肉味，让路过的人闻得口谗、闻得羡慕。如今，当年那排整齐的房子，因“超期服役”，已落魄成名附其实的“贫民窟”了。最西头这间用几根杊檩支撑的房子，是同学梁彩鱼当年的住家。她们姐弟三人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艰辛度日的生活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我结婚时便租住在这间房子里。从这里我们由二人世界变成了三口之家，从这里我们翻开了人生崭新的一页。岁月不饶人，如今，当初的新郎、新娘已成了老汉、老娘，而曾经的花烛洞房也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房了！



岁月在不经意间，苍老了我们，也苍老了我们曾经的陪伴。好不让人感慨！

如果不按照旧址仔细辩认，很难想象，这里就是我儿时经常去玩耍的牛奶厂！

小时候的我们懵懂无知，天不怕地不怕。有一天中午乘厂中无人，我和几个小伙伴翻墙跳入，跑进不锁门的工房里拎了只奶桶，居然要学着奶工们挤牛奶。那知，不等手摸到母牛的乳头，那头看似老实的白花母牛飞起后腿便是一蹄，好在我们及时躲闪没被踢着，当时吓得浑身打颤，扔下空奶桶便跑。后来再看人家奶工们挤奶时才知道，原来奶牛的两条后腿是用绳子捆绑住的。



曾记得，艰苦岁月中，康如莹、张生俊、巴德奎、“跑不脱”（奶名，官名不详）周根根等几个辛勤的奶工，饲养着一群肥壮的母牛，挤出了无数新鲜的乳汁，安抚了多少嗷嗷待哺婴儿的啼哭，哺育了多少新生命的成长。而眼前这杂乱无章的宅院、破房和那密密麻麻的野草，却将曾经这里的牛圈、工房、售奶屋、草圐圙、厂院厂墙以及关于它们的记忆彻底埋葬了！

往西过了当年的牛奶厂，便是一片荒凉的县城“西门外”了。如今已兴建成车水马龙的外环路了。

当夕阳把最后一抺余辉洒给西梁时，我回望着这片既让人留恋、又让人心酸的地方，怀着满腔五味杂陈结束了这次记录之行。

当夜，我辗转反侧，老家的影像一遍又一遍在我的脑海里翻腾着……

不知何时画面切换。朦胧中，挖掘机的阵阵轰鸣伴随着幢幢高楼拨地而起......

崭新的居民区内，阳光普照，绿草如茵，鸟语花香。大人们说笑着，小孩们蹦跳着……。抬望眼，气派的小区门楼上赫然矗立着几个耀眼的大字——“西梁新园”。

恍惚间，一股暖流涌上了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