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生命的最后日子

万福金安

      

      2019年，这个由大小数组成的年份，是姐姐你命中注定的劫数么，当你一步入它的门坎，就厄运相伴，痛苦不断，灾难深重。

      

      2月2日（腊月 二十八 ），你把突发的低血糖当成感冒症状，躺在床上不管不顾，直至神志昏迷。幸好你儿女们过年回来，及时发现送医救治，才从死神手中把你拉回。然而，这个过年就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不吉利，似乎预示着你厄运的开始。

      春节后出院不久，小偷在你们出门的时候乘隙而入，光顾了你的房屋，偷走了你儿女们回家过年孝敬你的近两万元现金。这对于从苦日子走过来，平时省吃俭用的你来说，伤心和痛苦不亚于一场病患。

      3月23日，正值春暖花开之时，你不能消受这大好春光，因腹部疼痛难忍，再次住进了县医院。当症断结果出来时，连医生都震惊了，你的胆囊结石已经严重病变。正常人的胆囊只有鸡蛋大小，而你的大出正常人的一倍，并且严重增厚溃烂。20多天的住院治疗，你的疼痛一直不能缓解，医院也没有好的治疗办法，只是挂点滴消炎，连手术都不敢为你做。而你却仍然这样在医院耗着，使病情不断恶化，延误了宝贵的治疗时间。

      从县医院出院回家，还没消停几天的你，疼痛重复发作，而你又是忍着等其好转，直到无法忍受时，才想到跟你的弟弟我打电话，想来地区医院医治。我让你尽快入院，并电话联系你在惠州的三女儿立即回来。

     “五一”长假的前一天，你在姐夫和三女儿的陪同下来到地区中心医院，我托人让你直接到住院部办理了入院手续。经过检查，医生已预感到情况不好，不时责怪数落着陪护你的三女儿，为什么不早一点送院医治。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你也是低烧不退，普通的消炎退烧药已无济于事，只好改用进口药才把低烧降了下来。

      5月9日，入院的第10天，在我们的摧促和要求下，医院才担着风险决定行胆囊切除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把病情往更坏的方面去想，只是想着把胆囊切除了就好了。

      手术当天早晨，你躺在病床上对我们说，你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张铺着白色被褥的床上，身上还覆盖着白纱。听到你的讲述，我的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还埋怨你瞎想。当时我只以为你是害怕手术做的恶梦，反复叮嘱着你放宽心不害怕。       

      下午1点左右，你被推进了手术室。两个多小时的手术后，举刀的主治医生拿着切下的胆囊，与等候在手术室外的你的儿子和三女儿见面，让他们亲眼目睹已经严重增厚溃烂化浓的胆囊，并特别交待说，你肝门上还有一个肿块，因所处的位置特殊无法切除，现时也不知道是否良性，要等病理切片送检后才能知道结果。

      手术后的第三天，检验结果出来，你的三女儿打来电话悲切的告诉我，你是胆囊癌中晚期。顿时，我像触电一样心往下沉，一种无望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这之前，我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在检验结果未出来前，你的儿子向检验室他的同学处打听时，她还很乐观的告诉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让他不要担心，我们当时以为就是结果还在为之庆贺。

      后来听他同学说，每年胆囊切除送检病例中，真正发生癌变的概率很小，哪会想到这小概率的情况会在你的身上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我抱着能从绝望中找到一线生机的想法，从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中多方打听咨询，得到的一个个回答却让我失望纠心。他们都说胆囊癌中晚期没有好的治疗方法，放化疗几乎没有成功的案例，如果再行手术做一个淋巴清扫，不仅风险痛苦很大，而且即使手术成功，也只能比不做手术多延长三个月左右的生命。

      当我再向住院部的主治医师咨询时，他的回答更是令我不寒而栗。他直接交待说，出院回家后好生伺候，想吃什么给吃什么，现实情况是，接下来的存活期一般不会超过一年。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无望的感觉到，姐姐你的生命，已是一眼能望到尽头了！

      胆囊结石，一个当今社会很普遍的多发病例，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的问题，因为忽视和拖延，最终罹患成生命之忧，实在是令我痛惜。

      你的五个子女常年在外打工谋生，没有一个在你身边，而你却总是怕儿女们担心，报喜不报忧，有个三病两痛总是扛着拖着，以为扛过去了就没事了，可我善良的姐姐，你怎么就忘了小病不医成大病的医训呢？你的儿女们若是有一个想到每年给你做个体检，早点发现治疗也不至于有今天。

      手术后，手术室麻醉师汪医生（我战友的爱人）跟我讲，在手术行将结束时，在场的医生们都惋惜地感慨说，养儿女防老看来是指望不了了，好好的一个人，不是不能治的病，硬是活生生的拖成了绝症。

      可不是么，做父母的把儿女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抚养成人，直到成家立业了都还不得消停。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没有人照看，他们的小家没人做饭洗衣，召唤的人都是他们的父母；他们在㚈天南海北，他们的父母跟到天南海北，不是去享福的，是有需要去的。似乎父母永远都只是儿女们的需要，而不是给予。等到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困难时期过去了，他们的父母就可以哪来哪去了，从此过着孤独寂寞、相依为命的日子。而此时的儿女们，也可以以工作忙为借口，很长时间不回家看望他们的父母，甚至连电话也懒得打一个。就没有想想，自己的父母一天天变老了，身体漫漫脆弱大不如前了，再也没有来日方长了。是不是应该每年抽出点时间给父母做个体检，是不是应该趁父母身体还好的时候带她们出去走走看看，是不是应该经常的打个电话嘘寒问暖……

      病以至此，再多的说辞、悔恨和惋惜已经于事无补。

      5月18日，你的儿女们无奈地办理了出院手续，我们瞒着你和姐夫，没有告诉你病的实情，你拖着虚弱的病体出院回家。

     

       你本身有糖尿病，没想到你的伤口却愈合很好，出院一星期，你就去县医院抽了线，你天天念叨着，只要伤口疼痛好了就万事大吉了。

      进入6月份，你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不疼了，吃东西也好了许多，有时你还能同陪伴你的人打上一会儿麻将，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看上去好像大有改观。

       

      然而，你腹部的疼痛却迟迟不能缓解，肝部的肿块仍能用手触摸到，每晚睡觉都要靠上止痛栓才能缓解疼痛。你不时的问你身边的人，为什么疱块不消，疼痛不止？可我可怜的姐姐，你哪里知道，你的病痛在你的身上，也痛在你亲人们的心上哟！

      你的儿子跟我讲，等你伤口愈合身体状况好点，要带你出去旅游一篇，以弥补一下对你的亏欠。可我想，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呢，你的父母身体好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呢，现在弥补是不是为时太晚？

      姐姐你的病出现今天的结果，完全是拖出来的。在住院时，我问你胆结石是什么时候发的病，你说早几年前在苏州儿子那儿就疼过，你忍着没有告诉儿子，后来每次疼痛发作时，你就让姐夫用小木榔头为你敲打背部缓解疼痛，只要症状减轻了也就没当回事。

      记得2018年10月3日，姐姐你同姐夫从家里送你大女儿来孝感乘火车回安徽阜阳时，我留你们在我这里玩，带你们到槐荫公园游玩拍照。当时从你的面相和照片中明显感到精气神不如从前，当时只以为是你老了的原故，哪曾想此时的你已是病入膏肓。现在想来，要是我当时多一分警觉，让你检查一下身体，或许是另外一个境况，真是恨自己太不敏感了。

      

      出院时，主治医师建议出院后尝试用中药调理，延长你的生命。你儿子遵医嘱，小道消息打听到，南京有一名中医能医治缓解癌症病情，于是让其按疗程开出药方。你一直喝着儿子从南京快递回来的中药，盼着早点康复，而我们也寄希望于奇迹出现。

      为了你出院后的生活调理，我同你儿女们商量，让你在深圳打工的二女儿辞职回家，负责对你全天候的照顾，重点在饮食上给予你最好的安排。还特意叮嘱你周围的姊妹们多去陪伴你，我们能做的也只能在你的有生之年，给你多一份关怀和温暖。

      五月端午节，我们姊妹几家的聚会

      这是85年春节我们姊妹五人的留影

      喝了近两个月的中药，你的病痛还是没有减轻的迹象。你开始怀疑你的病情，经不住你一遍一遍的询问，你的二女儿在一次同她爸爸的口角中，无心透露了你的病情。知道结果的你，内心的绝望是不言而喻的。你开始抗拒服中药，电话里让你儿子不再开药，说是开了也不会喝。我知道情况后打电话劝说你，你说喝了药也没有用，喝了药还吃不进食，用自己的理由搪塞我，此时的我心痛之余也没有更好的言语说服你。

      8月10日，你的儿女们从外地赶回来看望你，你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许多。你安排儿女们请客，让我们相聚一堂。在跟你的一番叙谈中，我看见你对生死已施然了，你说你想得很开，人早晚都要走这条路，对后面的日子一定会正确面对，不会有精神负担。你还当着你的儿女面说，在最后的日子不要让你太痛苦，百年后要回农村老屋，你说你在农村种地时跟乡亲们的关系相处很好，有感情，在那边有人说话做伴。这是你最后的要求和借口。听到你说的这些话，我既欣慰也心疼，欣慰的是你能把生死如此看淡，心疼的是你到生离死别关头，还不忘为儿女着想，生怕给她们增添一点精神和金钱上的负担，此时的我是五味杂陈，我一生清楚明白的姐姐，任何时候都在为儿女着想，却糊涂在自己身体有病时而不知道尽早医治。

      8月12日，儿女们为你过了73岁的生日，8月17日，你就进入74周岁了。

      这是2015年你70岁生日时的留影

      

      趁着你的儿女们都在家中，我和哥分别也把我们姊妹几家叫到一起聚餐，让你多享受一点这相聚的快乐。而你却没有一点胃口，每歺只能免强吃一点清淡菜和稀粥。

      病情的发展比预想的来得更快，进入九月，你开始出黄疸呕吐不止，近一个星期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喝点米汤度日，短短的几天时间，你的面部腊黄，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9月16日，我得知情况时，已清楚知道你的病情也不可逆转，这人世间给姐姐你留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面对死亡，能够活着是多么奢侈的事情。看到你好好的生命一步步走向终点，我们却不能伸手拉你一把，谁都无能为力，这是多么可悲和无奈的事情。

      十一长假，你的儿子继续从南京中医那开了一个月的中药发回，当我拿出一包中药仔细查看时，没有想到竟然全是劣质不成形的渣子药材，里面透着发霉的气味，还有蠕动的肉虫，顿时我愤怒不已。这些该死的黑心中医，在病人大难临头，生命垂危之时，还在为了钱财大开根本不治病的药方。而我可怜的姐姐你，在身体非常虚弱的情形下，还在一日三歺，痛苦的喝着这苦涩难咽或许还有毒的药汤。

      10月6日，你儿子从苏州打来电话，要求我为你再做一次血液肝肾大化，看看病情恶化程度，我深知这也是多余的，可为了满足他的要求，还跟你做着工作。你说你的病自己清楚，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这个阴历九月不会走过。开车送你去医院，护士在你的手臂上扎了几次针也流不出血来，只能用吸管强吸才完成了采血。次日结果出来，你的化验单上全是上下箭头，没有几项是合格的，尤其是胆红素项已经严重超标，总胆红素达到505。

      10月9日，病情进一步恶化，脏器己严重衰竭，连茶水都不能进了。你的儿女们都从外地回到你的身边。你瘦骨嶙峋的身体瘫软在床上，深陷的双眼已经无力睁开，身体的耐受力几乎接近冰点。然而，你的大脑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仍然是思维清晰，耳聪目明。谁站在你的床头，你都能辨别；谁在轻声耳语，你都听得清楚明白。你不时分付儿女们给来客端茶、留客吃饭……我多么善良好客的姐姐哟，难道你这辈子的心还没有操够么？你已是风烛飘摇，还不忘这礼节礼数！

      

      10月13日，你已经卧床几天了，身体的并发症越发严重，各种不适折磨得你痛苦不堪。你迷信着怕躺在床上故去，一夜闹着要你的女儿们把你安置在地上，经不住你的闹腾，次日早晨她们只能把你移到了地铺上。躺在地上的你开始平静了许多。

      10月16日，你已经在地铺上躺了三天了。你想早点结束病魔给你身心带来的痛苦和煎熬，也好不拖累你的儿女们和身边的人。你不时呻吟着一口气怎么这么难断，也不时的露出痛苦难耐的面容。在这秋日寒露的夜晚，我陪伴在你身旁，惨淡的灯光下，你就像一棵被风吹倒的枯木，整个发黄的躯干偶尔有微弱的晃动。此时此刻，我的眼中溢满了泪水，我看到了你人生归途彻骨的寒凉！

      10月20日（阴历九月廿二）清晨，时间定格在4时50分，你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你走完了満73周岁的悲怆人生！

      我苦命的姐姐哟，你的人生吃了太多的苦。你曾说，你这一生都在做着老大。在娘家，你是我们姊妹五个中的老大，小时候，还没有享受几天童年的快乐，就过早的担起了你那个年龄不应该担的重担。替父母干农活挣工分，做家务，照看妹妹弟弟。出嫁了，你是婆家六个儿女中的大媳妇，扮演着一个大家庭生活的主角，田地里，起早摸黑，风吹日晒，勤扒苦做。家庭中，上要服侍公公婆婆，下要照顾弟弟妹妹。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你还养育了五个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儿女们有了自己的家，你还要帮着洗衣做饭，照看孙子女，操着各种心。姐夫是一生依赖于你，厨房他门不入，洗衣他手不伸，家庭锁碎他从不知操心……你的一生，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恐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又有谁能感同深受？

      我善良的姐姐哟，你一生本分为人，真诚待人，生怕亏欠别人。你善待家人，善待儿女，善待亲朋，善待跟你有交往的所有人，唯独没有善待你自己。今天，虽然有多少人念到你的好，你的膝下也是子孙一群，却没能给你带来一点福分。你操心辛苦一辈子，本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无情的病魔却夺去了你的生命。

      如果上天有知，请善待我的姐姐，保佑他在天国没有病痛；如果真有来生，请姐姐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别把自己太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