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的动荡

吕庆

伊莱卡

　　10月4日早上我们从阿尔巴门奇出发北上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在距离亚的斯亚贝巴不到20公里处开始堵车，路边出现荷枪的部队和警察，同时人行道上有一小群一小群的年轻人，身着统一服装，手拿黑红白三色旗或绿树图案的小旗，喊着口号涌向市区。我们在车上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周末举行音乐会演出，所有的车都在望不到头的车流中缓慢挪动，两个多小时后才来到路口处士兵把守的临时检查站，看我们是中国人很快就放行了，我们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离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吃晚饭时才了解到，街上正在进行的是奥罗莫人庆祝他们的“伊莱卡”节的游行活动。但领队特别强调为了大家安全起见，严禁我们外出上街观看。
“Irreecha”（伊莱卡）是奥罗莫人的什么节日呢？伊莱卡是奥罗莫人的古老节日，庆祝的目的是感恩Waaqaa瓦卡（奥罗莫人的无所不在的全能的神)为人们和其他生物提供食物和生存环境。因为奥罗莫人相信Waaqaa瓦卡是万物的唯一创造者，也是所有生命的源泉。它也被认为是纯粹的，无所不在的，无限的，无所不能的 。一年有两次庆祝伊莱卡节的时间，一次是在公历每年的9-10月间，这个时间也是埃塞俄比亚结束雨季转为旱季的丰收季节，要河岸边举行仪式（Irreecha Malkaa），另一次是在4-5月间，这时是由旱季转为雨季的时节，要在山顶上举行仪式（Irreecha Tulluu）。
由于奥罗莫人在阿姆哈拉人的统治时期始终处于被奴役的地位，他 们 曾 被 阿 姆 哈 拉 人 蔑 称 为“盖 拉 人”（Ｇ ａ ｌ ａ），“盖 拉”在 阿 姆 哈 拉 语 中 意 为“奴 隶”。他们庆祝伊莱卡节日的这种文化和宗教行为在一个多世纪来也被当时的统治者宣布为非法。随着民族自决意识的觉醒，长久以来奥罗莫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来保护他们的语言、信仰和宗教价值观。伊莱卡只是奥罗莫人能够保存的主要文化仪式之一。而今年的伊莱卡能在首都举行，正是埃塞俄比亚第一大民族---奥罗莫人的政治地位提高的表现，据说将有600万奥罗莫人来首都欢庆，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场庆祝活动那么简单，所以是路上有很多军警的原因。

　　入夜后窗外路灯昏暗的街道上游行的人们的口号声和歌声此起彼伏，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因为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就睡了。半夜醒来，外面仍然是游行队伍的歌声和口号声，顿觉得很佩服奥罗莫人如此持久的激情，于是决定天亮后一定要去街上看看都是什么样的人这样通宵达旦的庆祝他们的节日！
早上6点与同住的室友老俞达成共识，收拾好行李，吃完早餐，拿上相机悄悄溜出宾馆，来到附近的有立交桥的大街上，碰巧这条街是中国援建的叫“中埃友谊大街”，桥上有军警的巡逻车和持枪的士兵，我们为自身的安全的考虑也就尽量靠近警车拍摄游行队伍。这些通宵达旦游行的人们正朝十字广场的方向行进，服装各异，从穿着打扮上看属于不同的部落，他们有的手拿小旗子，有的手拿新鲜花草，还有的举着标语，精神饱满毫无倦意，见我们为他们拍照，也善意的向我们挥手致意。据我们观察，游行的人们和平，友好，有序，丝毫没有传说中的有危险和暴力的现象。

　　我们看到的游行队伍中奥罗莫人传统的三色旗是由三种颜色的横条纹组成：顶部是黑色，中间是红色，底部是白色。黑色、红色和白色三种颜色分别代表尚未出生的人、活着的人和逝世的人，简言之，这些颜色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这种三色旗在去年阿比总理上台前都属于非法的。现在在首都这样公开的打着奥罗莫人的旗子游行（居然没有见到一面埃塞俄比亚的国旗），反映出奥罗莫人的政治企图。2018年2月埃革阵的领导人海尔马里亚姆在国内巨大的压力下突然辞职，4月由奥罗莫人阿比接替总理一职，同时也夺取了埃革阵的领导权。打个比喻，就像弹簧，受的压力越大，反弹的力量也越大！

　　最近的两则消息不由得使我对埃塞的政局稳定有所担心。一则消息是10月11日挪威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将2019年诺贝尔和平奖授予埃塞总理阿比·艾哈迈德·阿里，以表彰他“在实现和平和国际合作所作出的努力，尤其是在解决与邻国厄立特里亚边境冲突中的决定性作用”。 另一则消息是10月24日埃塞俄比亚奥洛莫青年组织Queeroo（流亡美国后最近回国的网络媒体人贾瓦尔·穆罕默德的支持者）通过抗议活动表达对政府不满，并要求总理阿比下台，与军警发生了冲突，致67人死亡。本来阿比获诺贝尔和平奖，奥洛莫人应该高兴并上街庆祝才对，但却是有人上街示威游行喊他下台。很显然主要是阿比上台后的许多做法西方民主国家是满意的，因而才得到奖励。而贾瓦尔·穆罕默德是前政府的提克雷人将其驱逐出境的，阿比上台后，释放了大批政治犯并允许反政府的贾瓦尔这样的人回国，贾瓦尔应该感激阿比才对，但他回国后很快就成了阿比的政治竞争对手，所以他的支持者们高呼阿比下台，制造了流血冲突。这种变化之快很富有戏剧性。
实际上奥洛莫人的领袖阿比上台，不但奥洛莫人真正翻了身，结束了只占埃塞人口总量6%的提格雷人专治统治的历史，而且也正式开启了埃塞政治的大变局。看看阿比上台后做了什么：释放政治犯，终止媒体审查制度开放媒体言论自由，会见原来的反政府人士，主动与周边敌对国家修好，重组并控制了内阁，重组国家安全部门，改变前政府以基建带动经济发展的思路，鼓励国有企业私有化等等。

阿比大胆的民主改革措施对埃塞的第一大民族奥罗莫人是有利的，但也可能是引狼入室。因为允许流亡海外的原反政府人士回国，可能引发更大的民族矛盾，看来埃塞的政局动荡是不可避免的了。提格雷人掌权时为巩固少数族裔统制多数族裔的政权，修改了埃塞的宪法，规定了各个州都有脱离埃塞俄比亚联邦的自由，其实是为埃塞的分裂埋下了隐患。现在各州都在扩大自己的实权，民族和民主意识暴涨，年轻人热衷于政治，暴力冲突不断，奥罗莫人要控制首都（亚迪斯亚贝巴是陷于奥罗米亚州的包围中的），阿姆哈拉人（第二大民族）也不会甘于寂寞，提格雷人在失去领导权后是否会重新拉起队伍打游击呢？索马里州和阿法尔州原来就不平静，现在会不会趁机混水摸鱼呢？还有埃塞的穆斯林人口占40-45%，他们在外部势力的帮助下是否也会争取自己的权利呢？基地组织和ISIS正在非洲发展壮大，是否也会趁机发动恐怖袭击呢？所以，在埃塞的10多万中国人和中资企业一定要小心了！

我估计动荡是避免不了的，一种是动荡-冲突-武装割据-公投独立建国；另一种是：动荡-冲突-武装割据-军阀混战国外势力介入。

民主之花需要民主的土壤，但民主的土壤中也会长出杂草甚至毒草。

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我的感觉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