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变

东林旁荫

　　眸即瞳仁，泛指眼睛。这滴溜乱转的东西，是内心情感的显示屏，所以文人称之为心灵的窗户；它又是我们观察自然的瞭望孔，拍摄世界的摄像头。

　　童眸清澈，童心清纯。 在黑曜石一样乌亮的童眸中，天地新鲜，山水新颖，花木新奇，鸟畜新异，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在水晶一般透明的童心里，亲疏同怜，老少同春，男女同美，俊丑同颜。童年的眼光清新，童年的世界清爽，童年的心灵清纯，童年的明眸清亮。

　　春天花草的倩影，夏夜闪烁的星星，秋日掠空的雁行，隆冬纷飞的雪花，都是童眸最爱抓拍的风景。童眸中的四季总是那么的美妙，童眸中的万物都是那么的神奇，童眸中的岁月总是那么的静好，童眸中的世界总是那么的舒心。

　　成人眸迷，心雾渐起。蒙雾的双眸，已隐约看不真事物的本形，在似是而非的表像背后，貌似还有潜规则在暗行。一切人生的目标，在汗水付出之后，就像虚无的海市蜃楼，眼前有形却无法企及；一切上进的阶道，在努力攀爬之后，就象深邃的碧霄，悬挂顶空却无从登临。

　　迷茫中的心灵，便渐渐远离了初衷，迫不得巳随波逐流，漂移在名利场中。或许是为了亲情而曲意，为了世俗而苟同，为了生存而腑首，为了名利而折腰。亦或是为了前进而后退，为了直进而曲行。

　　反正迷眸已不再那么清纯，看山不再那么清翠，看水不再那么清灵，看政治不再那么高尚，看生活也不再那么美好。眼渐迷蒙，心便隐痛，身始挣扎，神不安稳，开始犀眸生翳，净体染尘。

　　壮而眸昏，世故老成。看惯了明争暗斗、阴谋诡计；见多了潮起潮落、聚散离合；懂得了趋避两害，左右为难；慢慢就见多不怪，面具人生。

　　于是，遇事就视若无睹，遇险就退避躲让，遇难就装疯卖傻，遇利就一哄而上。管他城头谁王旗，管他刑场谁掉头，管他科考谁夺魁，管他洞房谁风流，独自滩头坐，任它水自流。

　　经验感知现实，事无巨细靠关系，人分尊卑凭门路，在不俱备天时地利的条件下，谁也没有神通化腐朽，谁也奈何不了物竞夭择，天命难违的铁律，只得甘吃糙米饭，愿穿粗布衣，勤干牛马活，强忍黄莲苦。

　　哀莫大于心死，痛不过于梦灭，从此心如死灰求苟且，眸似半盲图平安。

　　老而眸浊，神情怠滞。人至老年，经历万千，九磨十难，几成人精，七情六欲已荒作忘川，喜怒哀乐已淡成云烟，红尘俗事巳相去遥远，岁月印记已尘封心田。

　　眼睑低垂是人生积累太过丰富，以至于沉重得难以抬起，偶尔一瞥，智愚善恶就无处遁形。似睡非睡是因洞若观火，己无需耳聪目明，视听器官虽已退化，万事万物却了然于心，大到惊天动地。小到鸡毛蒜皮，一切的一切成竹在胸。

　　耷拉的眼皮，昏浊的双眸，伴随着思想的丰富，精神的强大，知识的厚重，智谋的充足而圆满人生。眸变至此，登峰造极，再无上乘，只得重新轮回。

　　眸变，既是因为岁月变迁，生活磨砺；眸变，也是因为情非得己，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