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的重量：路过，西湖……

YI

风景有重量么？ 

大概是有的罢。不然，为什么10月连续两次从浙地归来，明明已是仲秋，却总有一种春和景明的感觉在沉浮？为什么时时想起那里？

此时，才知道那些酸腐之人说的“青葱馥郁的江南永远是挥之不去的梦”是一句不得不认真对待的话。 

虽远隔了千年，香山居士那“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感觉依然像刚端上饭桌的凉拌黄瓜一样，清新。 

也在这次西湖之行中印证了东坡先生“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诗境。

很久以前，明代文学家袁宏道曾如此描绘西湖的春天：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波纹如绫，温风如酒。硬是把西湖说得可亲可感可嗅。

弘一大师没出家之前在杭州教书，也曾如此描绘西湖：看明湖一碧，六桥锁烟水。……漾晴光潋滟，……

西湖之春，柳绿莺啼；西湖之水，温凉可嗅。春水涟漪，碧草萋萋。月下洞箫，曲院琵琶。

春水之畔，茂林修竹，春水之远，是春山。“欲把西湖比西子”，又“直把杭州做汴州”，还是有原因的。 

住南山路和湖滨路附近七天酒店，马路对面即是西湖。放下行囊，急不可待地走近，却觉忐忑和情怯。因为还是不喜欢恣意的奢华、任性的讲究，相反，更看重自然，看中本源……。

所以希望看到的西湖是平凡、平静的，不用为了担着别人的风月、别人的情仇，而把自己所有的内容和盘托出。到最后只落得秀丽的山水间平添了几座孤坟，残存了几座亭台。 

正遇杭城今秋第二次桂花荼蘼季节，满城金桂飘香。“蓝云笼晓，玉树悬秋，交加金钏霞枝。”桂花自古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

易安居士曾如此盛赞：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说到西湖，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是苏轼苏东坡，二是香山居士白居易。

苏堤，一般人都知道是在西湖，一般人也都知道西湖是在杭州。记起若干年前读《苏轼》时，书里面提到苏轼在徐州为官时也修过一道堤坝，也叫苏堤。想想苏轼也牛，诗词文赋让后人仰望就罢了，还硬生生的在地上留了两道堤坝，笑傲后世多少年。现在这个时代，专业化已经很强了，象苏轼这样既精通词赋文章，又熟谙水利工程的通才已经很少了。 

对白居易而言，江南是真切实在的，青少年时为躲战乱，曾羁旅于江南，流连于杭州。后出任杭州刺史，留下了一道让后人仰望的堤坝——白堤。我觉得，在他的世界里，占分量的是江南的春秋。或许在过了许多年后，当白氏重新回望江南岁月时，时间已将一切漫漶成水天一色，无论是避乱的颠沛流离，还是为官的声名煊赫早已不再重要，应该是那方山水伴着心头无尽的思念，不停地在想象中春绿秋黄。此时的杭州，应该不再是曾经客居的异乡，而是魂萦梦牵的故里。错把他乡作故乡，即便错也错得美丽，何况是错在西湖。 

沿湖漫步，专程转道中国美术学院。一座簇新的青砖建筑上爬满青藤，时值黄昏，美院大门一侧一间巨大挑高的书店里已有灯光，推门进入，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想起曾几何时的少女时代，自己是多么喜欢这样的氛围，最喜欢逛的就是书店……此刻，店中只有一长发少女在电脑前专心整理账目，并无其他商店那样的导引和热络，但却直入我心，深得我意。她懂得到这里的人，是不需那样世俗的接待的。流连在一格格书架间，发现全部是外文书籍，看到了英文、德文和日文等版本，以及设计和印刷别致的一册册书籍……

美院教学楼的建筑别具一格，既有古风，又有新潮。校门另一侧的美术馆有一个展览“书·非书”，可惜我到达时已经闭馆，只能在门口对着玫红色背景板上的“精神沉醉——2019“书 非书”展览前言”发了半天呆。遗憾啊遗憾……

正在西湖边行走，渐感黑云压湖却远山四方明亮，经验告诉我会有一场雨。果然很快急雨相逼，匆忙间躲进一间楼阁。仓皇中看一眼雨中的西湖，也有落魄，西湖的落魄，就是文士的落魄。

在这里，我终究又不能自制的提起诗词和工程，我始终觉得这是两个极端的东西，诗词是软的，要不就不能描述那么多的爱恨情仇、羁旅思恋；而工程是硬梆梆的，要不就不能遮挡这片浩浩的湖水。这两个极端竟统一到两个人的身上。把文豪逼得放下笔去担泥荷铲的去搞水利，是体制的错位还是命运的捉弄？我说不清楚，大概当时的白氏和苏氏也没弄明白。所以，苏、白各自在西湖上留下一道堤坝后，又匆匆忙忙的上路了。 

美院“书·非书”展览中有许江这样一段话：精神的沉醉是要在一种为酒所酣的魅惑中，渐渐地趋向一种更高阶段的超越。要实现这种超越，就必须从这种魅惑中松脱出来，将精神从日常的世俗性中解放出来。西湖是一杯浓香的酒，给饮者无穷的遐想，让我们暂且忘掉眼前的苟且，憧憬诗和远方。

由此想到了哲学上关于家园和乡愁的定义阐述：哲学就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寻找永恒的精神家园。所以，无论烟雨江南，还是秋风塞上，能有一个可以怀念的家园已是幸事。所以，不找也罢，无论浪迹天涯，还是困守乡关，故乡都在远方。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秋风秋雨愁煞人。…… 

西湖的景点实在是太多了，关于西湖的词赋也实在是很多。 

夜幕渐垂。在西湖畔行走，不期遇到两座雕像。一座是纪念淞沪抗战中阵亡的国军，还有一座是纪念抗美援朝中牺牲的志愿军，两座雕像并排，遥遥的和两道长堤同时接受着人们的敬仰，这就是西湖，西湖的妙处，也是西湖的大气。 

秋高气爽，空气澄净。这个季节无论哪里都是好的，但西湖尤其好：音乐喷泉，在西湖一隅，随着音乐的声音，变换着形状挥洒出来，五颜六色，被夜风吹散，化做点点星雨，合着桂花香，又落回到湖水里……。如果说西湖的山水是天然的至境，那这个音乐喷泉就是显示世人智慧的至境。 

不敢说旅游。因为目的是去那个地方出公差；不敢说旅行，因为只有短短的时间把自己放逐。

还因为，旅游是一种感官愉悦，惊诧伴着高兴；而旅行是一种感性的生活态度，平实且触及心灵。 

所以，杭州，是他们的杭州，

西湖，亦是他们的西湖。 

而我，就只是路过。 

路过，西湖……。

说明：图片为本人于2019.10.14-15手机摄于杭州西湖，部分文字节选改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