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老舅,楼己立,小名鼎祥。生于1929年,按乡俗前年办了90大寿。今日晨8:50寿终正寝,享年90岁。<br> 《论语· 雍也》,“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外公是文化人,在国民党市党部、政府当过秘书。生二子,分别取名己立、己达。大舅楼己立为家中长子。</h1> <h3> 年轻时的外公和晚年的外婆</h3> <h3> 外公小传,源自《楼氏宗谱》</h3> <h1> 大舅生于诸暨凤仪楼霞纹村。少时随父母居宁波象山,日寇入侵后回老家陪伴祖父母。大舅生来健壮神武,16-17岁就敢与20多岁的青年堂叔(五外公)因田水灌溉举锄相斗。讲起儿时过年趣事,分花生瓜子,兄弟姐妹各自一锡罐藏于楼上,自己的吃完就窃取弟妹的;打牌九(一种小赌具)三下二下即将铜板输净回家;过年家中客人多,有一小炭炉烧茶,需不断扇风助燃水才沸腾,一壶又一壶,供不应求,木莲寺已是锣鼓喧天,古戏即将上演,急得他咬牙跺脚。那时我母亲是家中小女,外祖父的掌上明珠,不事劳作,大舅对这个妹妹忿忿不平。小舅己达则性格相反,温文尔雅,喜静善学。但兄弟俩感情笃深,一生相携。<br> 初中毕业,家境渐落。在家务农二年,与小舅同年入读暨阳高中。后来才知,父母考虑兄弟一起读书,可以省去一床被子。</h1> <h3> 今日霞纹村</h3> <h3> 大舅小舅和我母亲</h3> <h3> 四兄妹在乡居</h3> <h1> 1949年人民解放军挥师南下,在诸暨征兵,正读高二年级的大舅踊跃报名,录入陈毅部队。等待多日部队未起程,遂请假回家取衣物。返程中见军列隆隆向前,错失参军机会。<br> 听闻萧山附近有共产党金萧支部,徒步前往,一路跋涉,终于在萧山加入人民解放军。知识青年,人才难得,在上海陆军政治部学习后,进入部队任文化教员。</h1> <h3> 青年大舅</h3> <h1> 部队期间,正值国内粮食短缺时期。农村更是缺肉少油,腹中空空。探亲期间,请上父亲妹妹到县城吃上一顿,顺便照相留念。</h1> <h3> 外公与孩子们</h3> <h1> 1957年转业北大荒,戊边拓疆。1958年进八一农垦大学,与我父亲成为同学。我外公在老家被划为中农,我母亲在当地也难以找到适合的工作。于是与几位成份不好的同学一起闯关东,投奔她的大哥。在1959年中秋晚会上,作为文艺积极分子,我父母分别代表各自团队献歌唱戏,好感结识。父亲对母亲说,你这个楼姓不多见,我只见过我班有一位楼己立。母亲说那是我大哥(哈哈)。听父亲说当时大舅看不起他,因为大舅工资比父亲要高4元,但母亲还是坚定地选择了父亲。1962年大学毕业,大舅和父亲一起分到852农场四分场工作。4年后我出生,我也就与大舅结下一世亲缘。<br><br></h1> <h3> 1962年我父母结婚</h3> <h1> 舅妈生有三女,从小就特别喜欢我。常带我到大舅家玩住,我也特别喜欢大舅和舅妈豪爽的性格。后来我才知道,舅妈有过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男孩,夭折了,舅妈视我为她的儿子。1971年舅妈调山西长治兵工厂,迁户口时将我的户口一并迁走,我的姓也随了大舅姓,真成了他们的儿子。记得1979年春节我随大舅去山西过年,舅妈带着我,逢人便说,我儿子回来了。</h1><h1><br></h1> <h3> 大舅带我去山西过年途经北京</h3> <h1> 大舅多才多艺。记得我小时候大舅在育种实验室工作,正值火红的年代,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知青们一字排开,大舅领着大家唱革命歌曲,这其中也有小小的我。大舅写得一手好书法,不仅硬笔,软笔更是刚劲有力,字如其人。我的书房挂有大舅送我的书法《岳阳楼记》。</h1> <h3> 大舅送我的《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h3> <h3> 乡居客厅悬挂的匾,小舅的词,大舅的墨。珠联璧合。</h3> <h3> 送给阿承的字《舍得》</h3> <h1> 舅妈调山西后,大舅继续坚守北大荒。我1977年夏从诸暨老家回东北,又与大舅交集了一年半的时光。大舅有一手好厨艺,周末有时会来我家,都是主动下厨,炒上几个可口的小菜,饮上几盅北大荒酒。大舅来的日子,也就是我家改善伙食的日子。有时我也会去大舅住处作跟屁虫,大舅去邻家菜园地摘上几个尖椒和黄瓜,回来一炒一拌,就是一顿美食。我认为我喜欢吃辣椒的口味就是传自大舅。</h1> <h3> 大舅和我全家在东北</h3> <h1> 大舅是做大事的人,鸡毛蒜皮的事他不做。在农北农场他是四分场的农业参谋,下辖九个连队,若干直属排。春耕秋收都是他做计划,几十万亩耕地运筹帷幄,千军万马调度有方。参谋不带长,却从不把领导放在眼里。调回南方前还真当了几年分场副场长,坐着一辆吉普车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指点江山。<br /></h1><h1> 1984年,小平同志第一次南巡讲话,大批奋进者下海经商创业。这一年被称为中国"企业家元年"。随后,改革开放大潮习卷全国。同年,大舅调回诸暨老家,不去县农业局坐办公室,主动请缨担任十里牌农场经销公司经理,也算是改革开放初期最早的弄潮儿。收来东北的瓜子大豆,庆元的香菇木耳,将浙江的竹帚销往东北农场,但终未能成就市场经济大事业。</h1><h1> 退休回到乡下,继续干大事。主持将村里的朝天粪坑填平,改造成风景如画的老人亭。主持将村里的祠堂重整,从此村里有了办红白喜事的集中场所。主修了村里的族谱,凝聚族群传承乡土文化。</h1> <h3> 楼氏宗谱,2009年修撰,大舅题写封面,其中一条就是大舅自传了:)</h3> <h3> 村中老人亭,由退休回乡的大舅和根荣外公倡议兴建</h3> <h3> 在修膳的宗祠前大家一起送大舅最后一程。门中深处可见大舅亲题的匾</h3> <h3> 楼氏宗祠中的匾全是大舅手迹</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h1> 大舅是一位严父。自己从小独立,也要求子女早早独立。对子女展示的柔情不多,更多的是严父般的教导甚至训斥。安排大女儿小利14岁就离家参军,显得寡情薄爱。故而子女对他都敬而远之。但大舅也尽父亲的责任。大哥中学毕业去东北投奔父亲,安排了农场和工厂的工作;大哥自山西返回诸暨,也是大舅安排到毛纺厂工作。大哥结婚时,大舅卖掉二间老宅,将部分款项寄给大哥。舅妈和几位女儿远在山西,大舅定期寄上钱款资助家用。退休后则努力去到南京龙潭舅妈老家,做一个家庭妇男,安排好家中一日三餐。<br><font style="color: rgb(0, 0, 0);"> 对一个人的评价,要放到大的格局中。“修身齐家”是对中国男人的基本要求,“治国平天下”则是中国男人的情怀,有些人能面面俱到,有些人则未能盖全。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毛爷爷一生为国为民无小家,习近平总书记“我将无我,不负人民”。大舅也是一个一心在大家,建功立业的人,对小家的意识相对淡薄。</font></h1></font></h3> <h3> 爷俩</h3> <h1> 大舅的性格就是好胜。小时与年轻叔叔斗锄,工作中运筹帷幄。生活中也一样,尤其到年老时还与年轻人斗酒斗饭,最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还与人斗躺功。<br><br></h1> <h3> 阿承今年8月回国时探望大舅公</h3> <h1>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大舅是毛爷爷忠实粉丝。“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给三个女儿分别取名永利、晓春、飞雪,体现了大舅与毛爷爷相同、大气磅礴的浪漫主义气质。</h1> <h1> 鲜为人知,大舅也有柔情的一面,当起孩子王来耐心又诙谐。对我自不必说,坐在大舅自行车后,一起去钓鱼,都是我儿时美好的回忆;我儿子小时,大舅公也时常逗他开心,带他上山打野猪,下河摸鱼抓蟹,野炊煮虾煮毛豆。退休后,大舅曾担任村教育下一代委员会主任。寒暑假还免费带一群孩子办假期培训班,作业之余,体育唱歌,故事逗笑,孩子们都喜欢他。隔壁永永舅的儿子就曾是他的学生。</h1> <h3> 祖宅门前</h3> <h3> 大舅公和阿承</h3> <h1> 大舅择偶的标准也是干练的女强人。少年时曾算命,兄弟俩人都是命中二次婚姻。大舅第一次婚姻是父母之命,娶了一位文文弱弱的女子。离异后自主择偶,选了一位大学同学铁娘子为妻,争斗几十年,虽双方也努力维系,终重归同学情谊。若干年后,舅妈在女儿陪伴下南巡浙江,约了大舅在乡居相叙,双方客客气气,问暖寒暄,互道珍重。<br> 不惑之后,会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至亲之间也须得互相尊重,即便是爱人子女,也是独立于我们的人,不可认为是我们的个人私属,随性差使打骂。夫妻之间如能以相敬如宾为底线,一定能百年好合。在夫妻关系上,我的小舅可谓是楷模。当然对于他们,已不可用相敬如宾来形容,而应赞为如胶似漆。见过这样的夫妻,还有谁不向往婚姻呢!<br> 刚强的老舅宣誓要破了命中二次婚姻的魔咒。在晚年又娶了一位性格刚直的老太太(我的第三位大舅妈),继续他争斗的家庭生活。好在老太太经济不独立,打打闹闹也无处可逃,彼此又充分认知对方的优点,故在争吵后妥协,和谐后又争吵,不离不弃,终于走到了百年。我还是非常感谢这个舅妈,虽然有时言谈不合常理,举止特立独行,与八面玲珑的情商相距甚远,也为抓大舅的财权而引发矛盾,甚至有些嫌贫爱富的势利眼,但毕竟与大舅相伴20年,缝补浆洗操持,三顿二餐伴饮,嘻笑打闹逗乐,小病小痛递茶洗漱,免去老年人独居的内心孤独,省却在外子女无限义务,功莫大焉!我每次去老家,舅妈都会热情招呼,递茶问好;临走时拿出鸡蛋土产,有时我有需要,也毫不客气接过土鸡蛋和小竹笋等,下次去依然热情相待。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可苛求,何况对一个没有文化、言行独特的老太太。现在老伴走了,留下没有收入来源、病痛缠身的老太太,今后生活只有靠老舅留下的那点积蓄了。</h1> <h1> 80多岁的老舅继续上山砍柴,下地种菜,展示他不输岁月的豪迈。继续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放,有次夜间醉酒跌入水田爬行回家。终于在接连的脑梗后躺在了床上,却依然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去世前一个月正好八月中秋,我来探望他老人家,握起手来仍是刚劲有力。大家都认为他还能躺上几年,想不到最后老天爷用一个不太严重的感冒发烧,几日时间就将他请走了。寿终正寝,也算是无疾而终。</h1> <h3> 九十大寿,大舅和姨妈</h3> <h1>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时,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岳飞的《满江红》是大舅的最爱,饮酒为快,击碗为乐,豪歌啸天,快意人生。</h1> <h1> 我和大哥为平都继承了小舅的婉约性格,但我非常喜欢大舅的豪放气质。或许,这就是一种互补;或许我骨子里也潜伏着大舅那诸暨人特有的“木椟”刚直。</h1><h1><br></h1> <h3> 大舅小舅大哥和我</h3> <h1> “一生行好事,千古留芳名”,大哥为平写的挽联,是对大舅一生最精练的总结。</h1> <h3> 永忆天伦</h3> <h3> 五七永诀</h3> <h3>姨妈祭兄</h3> <h3>子女祭父</h3> <h3>甥辈祭舅</h3> <h3>甥辈祭舅</h3> <h3>侄女祭伯父</h3>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滚滚长江东逝水,</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浪花淘尽英雄。</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是非成败转头空。</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青山依旧在,</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几度夕阳红。</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br></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白发渔樵江渚上,</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惯看秋月</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春风。</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壶浊酒喜相逢。</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古今多少事,</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都付笑谈中。</span></div></h1> <h1> 一路走好,我敬爱的大舅!我会永远怀念您!</h1> <h3>注:此文草起于大舅去世当日2019年10月13日夜守灵时</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