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瑛随笔：一棵忘记开花的桂花树

风语者

它低调的长在院子里，当庭院长满青苔的时候，它依然守护着庭院的荒凉。

它生在两棵板栗树之间。它的天空，隔着层层叠叠的板栗树叶子。它的眼里，板栗树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兄，备受自然的宠爱。而自己呢，肯定是板栗树的仆人，日月星辰在它的领地，都走了型。

阳光是这样子的，会随着风中的树叶的留白而变动，月光是这样子的，会随暗影浮动，而星星呢，仿若大自然遗漏的一只萤火虫，在夜色中闪现一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长在十年无人居住的老宅，它的存在，因为主人的离开，几乎无人注视，只有风和几只鸟会光顾它。

前年，诸多因素，老宅重新有了烟火味。这棵桂花树和其它的草木再次融入我的生活。

八月的时候，正当桂花盛开之季，它依然没有动静。在风中，长出了一棵棵绿色的黄豆大小的小圆果子。我站在树下，与先生对话： “砍了它算了，一棵原本开花的树长在庭院，十几年不开花，像不下蛋的母鸡，不生崽的石女，留它何用？”

我对它是苛刻与残忍的。庭院前那多树木，它们的叶子不像它一样四季常青，甚至到秋天发黄，蔫了，整棵树可以脱得一丝不挂，像月光的身子，我却可以包容。

唯独它，在我眼里，是一棵开花的桂花树，它应该芳香四溢，用金色打破庭院的寂静，应该“独占三秋压群芳” 。

我在庭院里，想象着它的盛开，想象着它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抖动，树叶翻动间，若明若暗的金桂脱颖而出，它的暗香会铺满整座老宅。

它应该属于统领秋季的花魁，应该用自己最绚烂的方式，把存在的仪式感上演得轰轰烈烈，而不应像一个人群中的混混，或者是大合唱队伍中的那个附和者，在我的庭院前毫无声息，只顾羡慕着板栗树的高大与宏伟。

它应该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呈现属于自己的季节…….

我有太多的理由抱怨它，所以有了毁了它的念头。

关于它的生死，先生对我说，它应是一棵雄性树种，或者说，它应该属于还未成年，还没到花季。

我知道桂花没有雄雌树之分，它属于两性花，一朵花里不仅有雄蕊也有雌蕊。但我想先生是仁慈之人，希望这棵树活着，或许他的眼里，这棵桂花树真是一棵迟开花的树吧。那一刻，我停下了手，暗对自己说，等我退休来安居的时候，它如果再不开花，我再砍它不迟。

今年老宅又因其它原因荒废着。国庆的时候，我趁着秋燥去整理老宅，给老宅通风换气。那天，我在晾晒衣物的时候，观察过那棵桂花树的枝条，我在它的枝条与叶子交接的位置发现了小芽孢，我以为它们会长成我见过的黄豆大小样的果子，所以并没有过多留意，松开了抓住它枝丫的手。当然，在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向它讨要不开花的理由，也没有对它进行砍伐的恐吓。

那天晚上，一波朋友来老宅露营，我就想，这棵树不开花，是不是不想经历轮回中的兴衰呢，是否它甘愿在一栋常年无人居住的老屋前，不开花，不结果，把芬芳收起，独自守候一份安宁呢？假如这里常年像此刻般热闹，它是不是会雀跃蹦起，喜笑颜开的开起花，从此有了开花结果的过程，与我一起握住季节之手呢？

那只是一个又一个念头，统统留在老宅的庭院。

回家近半月了，昨天发现，市区的街头巷尾桂花飘着香，特别是公司的院落，更是桂花香满园。稍有点文艺气息的女子都在发“桂花香到家…”、“香到院.…”的喟叹。我是一个喜欢生活有仪式感的人，激动中顺手发了一条朋友圈，还配上了文字：花开虽迟香溢浓！

是的，今年桂花开得有些迟，应该与雨水不足有关。我家板栗树上结的板栗就因为缺水，只有毛栗子大小。

今天，居然获悉我家庭院这棵桂花树开了花，且开得如此浓重，兴奋中发出它妖娆的视频，并发出“幸亏没有毁了它”的感叹。

诗人许捷秒刻留言：“这就像对待一个孩子，虽然三十岁没有成功，说不定四十岁就是马云一样的人物…….”

这虽是一句夸大化的语言，但有它的道理存在。或许万物相通，植物如人吧。我们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就像我对待这棵桂花树一样，总会强行加入一些主观臆断，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啦！

此刻，面对这棵花开得昌盛的桂花树，我认为它应该会傲气十足，拍着胸脯对我炫耀或者对我不屑一顾。

可它没有。它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腰身，有一缕缕香，漫过我的身体，沁入我的肺腑。

我以为，它没有思想，所以活得安然，到合适的时候自然盛开。或许，它通人性，知我是它的主人，知我心意，为我绽放吧。

2019年10月15日星期二写于嘉盛华府

作者简介：田瑛，中国化工作协会员、湖南省诗歌协会会员，株洲市荷塘区作协主席，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七期中青年研讨班学员。作品散见《西部散文选刊》《诗选刊》《延河诗歌特刊》《吉林散文诗》《湖南日报》《澳华文学网》等书刊、报刊、网刊达200余篇，有若干作品收入各种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