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以后》旅游

马晓安

<h1><b>旅游</b></h1><h3><b>马晓安/文</b></h3><h3><br></h3><h3> 退休了干啥?旅旅游呗!</h3><h3><br></h3><h3>(一)</h3><h3><br></h3><h3> 古同官人范宽有幅著名的《溪山行旅图》,巨峰壁立,几乎占满了画面;山头杂树茂密,山腰一泓飞瀑直下;山脚纵横巨石下,一行渺小的旅人在山路上躇躇而行。路边一湾溪水流淌,正是山上流下的飞瀑。</h3><h3> 这是宋时的旅游者,看似寂苦,其实乐山乐水,悠悠逍遥,逍遥自在。在中国山水画里,以人事题画名者比比皆是,可人在画中何处,往往需要你仔细寻觅才能找到踪迹。</h3><h3> 在画家的笔墨造化里,人渺小的让你吃惊,险有忽略不计之疑,却绝然不能不计,因为名曰山水画,画家要画的其实是人事。若明人张岱笔下的白雪西湖,“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一芥小舟,一粒生命,才是这雪西湖的灵魂。</h3><h3> 人入了山水大自然,就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温暖体内,那是生命初始的状态,无忧无虑,被宠在伟大母爱的温暖中,幸福的成长。</h3><h3> 我很羡慕古人的山水观。</h3><h3>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这是孔子《论语》里的话。后面还有两句:“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 意思是说,“智慧的人乐于像水一样,仁义的人乐于像山一样;智慧的人懂得变通,仁义的人心境平和。智慧的人快乐,仁义的人长寿。” 另一理解为 “知者乐,水” ——智者之乐,就像流水一样,阅尽世间万物、悠然、淡泊。“仁者乐,山” ——仁者之乐,就像大山一样,岿然矗立、崇高、安宁。</h3><h3> 不论彼此,这两个解释我都喜欢。我不是智者,也不及仁者。我乐山,也乐水。</h3><h3> 年轻时也常常旅游,多与公差有关。或者借公差私游一下,或者公差就是旅游,分的不那么清楚。那时候交通不便,条件简陋,自己又年轻,常简行简出。往往累的屁滚尿流,发誓谁再出游谁是孙子!真是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可一有机会,还是做了“孙子”,说走就走,一刻都不带犹豫的。</h3><h3> 走入山水,是我身心的渴望,是我骨子里的喜欢。于是,走入山水,就烦忧皆忘,身心具爽。</h3><h3> 那时候出行,带着相机,开始是立式的海鸥120,后来是小尼康。记得头一次去版纳,数不清神秘的植物,看不够美丽的昆虫,幽空灵性的风景,险境般迷的我神魂颠倒。拿着相机,觉得哪都是风景。照了二十几个胶卷还觉得不够用,当时在街上就洗出来,那个欢喜的心,以后再没有找回来过!</h3><h3> 年轻时候也是文学青年,出游必写游记,观山閲水,感山悟水,青春年少,激情勃发,文章备受报纸欢迎。现在看来,都是些肤浅的性情和优美的词汇而已。</h3><h3> 文人行万里路,是个体生命修行的体验;侠客行万里路,是职业探险的生命历程。</h3> <h3><br></h3><h3>(二)</h3><h3><br></h3><h3> 那些年,国人都喜欢去特区深圳看开放改革“风景”。一哥们瞅热闹,带夫人去深圳观光。遇街边小姐纠缠说:给哥哥找个小妹妹?哥们说:没长眼睛?俺带着媳妇呢!小姐很热情:没事,也给夫人找位小哥哥。哥们骂人:滚犊子!</h3><h3> 中国本是农业国度,国民大都向往工业城市的现代文明生活,喜欢观城市风光,看高楼大厦。深圳兴起那阵,说国内游人蜂拥而至一点都不过分。接着是广州、珠海,浦东开发之后,成为国人旅游的又一个大热门。</h3><h3> 我去深圳广州头晕,去上海还是看外滩以及那些石头贴墙的欧式建筑。早先去北京看故宫长长的红墙,总觉得它的尽头就是红墙里那些神秘的历史谜底,可走了多少回,总也没看见过历史的真相。后来喜欢逛大栅栏,喜欢一个人叫一辆北京老头的黄包车,转老胡同,看古老的梨树初春开花,想那胭脂绯红和血水飞红的惊诧;看门口石墩圆如“老鼓”还是方若“书盒”,想那老东家是文官的威严还是武将的儒雅?若石墩上有只狮子头,那一定是皇帝的远亲;若石墩子上还趴着或半蹲着一只狮子,那这家主人必姓爱新觉罗!</h3><h3> 藏在北京老胡同里的,是老北京狡黠与朴素的民风民俗,是旧道统和新文明角斗的腥风血雨,都物化在古老而混沌的东方审美里。</h3><h3> 在中国发展进程中,城市是翻着跟头奔跑,农村是蜗牛式的盘旋。去欧洲,有古老的遗迹,有现代建筑;古老遗迹依然在那里古老着,没有人给她作时尚的“化妆”;现代建筑依然继续现代着,没有人给她“做旧”。她们和谐相处,自然融洽,不暗自较劲,没有刻意的温良恭俭让。你能读出城市变迁的脉络,能感知历史以及历史里那些生动的故事。看法国的凯旋门和艾菲尔铁塔,你会觉得那就是古典与现代法国哲学与审美的见证,过度的熨帖而流畅。让你想起台湾诗人余光中那句“铁轨与思念一样长”的诗句,高明的把冰冷的现代文明揉进浪漫古典诗行里,而成为时代的审美意象。城市是一首意与境浑为一体的诗,诗是一座神与魂浑为一体的城市。</h3><h3> 去南美,智利复活节岛上约900座摩艾以及散落漫山的摩艾石人像,风格如同咸阳原上中国汉代的石雕,浑朴,智慧,力量。他们默默的立了不知道多少年,历经岁月与风雨,他们依然在那里,立着卧着或者掩埋着,气息不减,气质不减,没有人去亲昵,抚摸,攀爬;没有一群穿的红红绿绿的大妈坐在上面照相。</h3><h3> 看中国历史,得去农村或者书本里找。城市全是一个模样的崭新,既是有翻新的古迹和仿古的街肆,也是武断的粗糙,闻不到一丝历史的气息,野蛮的割断了历史的脉络。起码目下如此。</h3><h3> 这些年城里人喜欢出城到乡下,呼吸乡下的纯净空气,留恋农耕文化的情怀。与匆匆进城的农村人相向而行,擦肩而过。应了钱钟书那句“城里人想出去,成外人想进来”的状语。</h3><h3> 过去,有人经常嘲笑城里孩子到了农村分不清麦苗和韭菜。我就想,分不清又怎样呢?一如我们农村的孩子分不清城里的红绿灯一样,你走几回城里的马路就知道了。现在热衷于乡旅的人中,有一些是从农村走出去的第一代,他们回乡就是寻找乡愁,回忆那青春少年的纯真与苦难,幸福与不幸,好给自己灵魂做一个总结,寻一方乐土。因为在城市工作生活了一辈子,忽然奇奇怪怪的感觉,他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可当他回乡以后才发现,物是人非,乡情寂寞,农村也不是他们的家了。他们成了无以寄身的“精神游民”。而城镇化改造中的农民,也已成为失去土地的“盲流”,灵魂在城市与农村之间的空宇游荡。若一伙城里人和一伙农村人在城乡小路上相遇,互致问候,是说“出门啊”还是“回家啊”,或许真的依稀仿佛了。</h3><h3> 当然,也有一些通过打拼奋斗进入城市者,对当年农村的苦,不堪回首,打死也不愿意回乡。包谷糊汤还没喝够吗?野菜还没吃够吗?饿没挨够吗?苦没受够吗?或许他们才是城里人和乡下人中最有“幸福感”的那一小撮人。</h3> <h3><br></h3><h3>(三)</h3><h3><br></h3><h3> 有一种旅游类似于读“无用书”,是一种休闲,心无挂碍,轻松自在,只图领略和享受大自然的美好。或者压根啥也不图,就是出来游游,转转。不期然,就中得心源,领略了也领悟了造化之美好,就是收获,精神的收获,生命的收获。这收获包括丰富生命的内容,顿悟生命的真义。</h3><h3> 欧阳修在“环滁皆山”的滁州山里,能感慨“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陶醉于山水之间,既乐水也乐山,幸福的不得了。其实,欧阳修是因为“庆历新政”改革失败,被皇上贬黜,赶出朝廷到滁州作小太守的。生命的豁达,在于得山得水的顿然与开悟。</h3><h3> 苏东坡被贬黄州游赤壁,作《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一词两赋千年名篇,悟“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之宇宙大道,明“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之哲学思辨,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之行世法门。彻悟之后,生命的维度,在超然愉悦中成几何数拓展。</h3><h3> 观山閲水,可得生命升华。</h3><h3> 还有一种旅游,是负有使命的探险与求索,如被誉为“东西方游圣”的徐霞客和马可 · 波罗。</h3><h3> “东方游圣”徐霞客,明末地理学家、探险家、旅行家和文学家,其54年的生命里,30多年都在游历、探险、考察。四次远行跋涉,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他不仅寻奇访胜,更多是探索大自然的奥秘,知道中国这块土地的“真相”。其著作《徐霞客游记》,让中国人知道了我们生息的这块土地是这个样子的,为中国山脉、水道、地质、地貌的研究,提供了可贵的信息资料。也让他生命的容量有了天地万物向度,有了亿万年物种演变,有了历史的纵深,有了千秋色彩斑斓,而有无限丰富的意义。</h3><h3> 不说那位“西方游圣”,我倒想起了那位美籍奥地利探险家约瑟夫·洛克博士。他徒步探险考察中国云南、四川、甘肃东南、西藏东部,在丽江住了二十七年,其中定居泸沽湖蛇岛八年。他考察丽江、玉龙雪山、泸沽湖,以及人间圣地迭部尕扎纳。他四次徒步从丽江出发,经泸沽湖,穿越金沙峡谷,深入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白雪皑皑的横断山脉腹地,探访一个美丽、辽阔、深远之地方,叫香巴拉木里的神秘喇嘛王国。他说,这是上帝留给人间的最后一块蓝色土地。</h3><h3> 在木里,洛克前往他魂牵梦绕的贡嘎岭,探望夏朗多吉、央迈勇、仙乃日三座伟大的神山。“一场雨后,夏朗多吉、央迈勇、仙乃日,木里的三座神山全然屹立眼前,近得似乎可以伸手触摸。”洛克在他当天的日记里写道。</h3><h3> 洛克博士的神秘纳西族文化研究惊艳了整个西方学界。英国人詹姆斯·希尔顿以他发表的《贡嘎岭香巴拉,世外桃源圣地》考察游记和照片和出版的考察专著《中国西南的古纳西王国》为素材,创作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并改编成电影,风靡世界。“香格里拉”,成为人类向往的天堂。</h3><h3> 洛克弥留之际说,“与其死在夏威夷的病床上,我更愿意回到泸沽湖的鲜花丛中。”</h3><h3> “香格里拉”,藏语,意思是:神仙生活的地方。</h3><h3> 旅游,可求自然之真容,索宇宙之本相;让你的灵魂自由,心里有光。</h3> <h3><br></h3><h3>(四)</h3><h3><br></h3><h3> 我其实是个乐闲的自由主义者,喜欢无目的旅游的悠游自在,放浪形骸,心无挂碍,感受造化之鬼斧神工,是一种幸福。然而我的思想是自由的。于是往往我又成了一个好事者,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乐山乐水的所闻所思所感,我会记录的。我也会作考察,会做旅游的功课,还会会通历史与山与水与人的关联而思宇宙、世界、社会、人性,以及哲学与艺术的审美。或作艺一游,或作文一记,或作思一想。</h3><h3> 我去看胡杨林,不独欣赏胡杨林黄叶铺张的灿烂与辉煌,不独赞美胡杨树“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的顽强生命力,我要还寻侦让本为栋梁的胡杨,被作践成“风景”的罪魁祸首;我呐喊,我宁愿胡杨成栋梁扛鼎大厦覆阴世界,而不愿意胡杨被赞美成风景被人观赏!</h3><h3> 我去读杜甫,我不为他成为“诗圣”而骄傲,不为他现实主义的伟大“史诗”而惊叹,我为杜甫何以成为“诗圣”而反思,为伟大的诗人穷困潦倒,饿死异乡而愧疚。文学家、诗人,本是温暖引领社会前行的智者,觉悟者,而不是批判社会无良之徒的斗士。不要强使伟大的文人有失风雅。</h3><h3> 中国山水画,早先是高山仰止,正大气象,人为大山臣子,要须仰视膜拜了。宋代郭熙提出“三远论”,即由前山而望后山谓之平远,由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由山脚而仰山颠谓之高远。好不容易,人在山前,可以站起来了,而且可以窥探山的“后院”!然而“仰视”的预留提醒你,让你跪下,会随时发生。今人有画者无视成规,俯视图画,也成画之一类。谁又奈何?</h3><h3> 科技的发展,给人添了翅膀,也添了胆识。人类开始登月,月球之旅已经有商业预约;还有登山,把人类的旗帜插在珠穆朗玛峰之巅。等等,都是宣告人类探险自然之极限的最后胜利。站在自然之极限,与自然握手互致敬意。但,这绝不意味着征服,更不意味着可以肆意妄为,是和平相处,友好相处,或者互惠互利。</h3><h3> 旅游,就是行万里路,跟读万卷书一样。就是让人在读书与行路中,得到快乐,得到智慧,聪明的面对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并聪明的继续行走。</h3><h3> 唐人窦臮说,“登泰山之崇高,知群阜之迤逦”。虽言书法,旅游亦通其意。《菜根谭》云,“观白云幽石而通玄”,旅游之旨境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