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2）

小猫

图.文/周燕

我们家没有正式的餐桌。

原先的那一张，被鱼爸硬塞到我卧室里去，让我当书桌用，不容拒绝。他把厅里的位置腾出来，给小鱼儿购置了一张小型乒乓球台。

虽说是小型，但好歹也是标准尺寸，在我们这个小破屋子里，格外显得高大，经过时要十分留神，一不小心就碰到。我烦得要命，不止一次地抱怨，买这玩意儿干嘛，当自己家是豪宅呢？想打球出去租场，这东西又占地儿又没用，就是拿来添堵的。

鱼爸不理我的嘟囔，狡辩说这和餐桌有啥区别，找块布一盖，照样能吃饭，谁还辨得出是饭桌还是球台。

只好由他们去。

事实证明我料事如神，这球台买回来几年，没打过几回球，倒是踏踏实实地承担着饭桌的附加功能，以至于时间一长我都忘记了它的真实身份。

寒露已过，天气依然热的人头晕。周末窝在家里当伴读，我拿本书做幌子，在后面用手机偷偷看小说。那父子俩在桌子旁研究数学作业，不多时已被折磨地两眼发直面无人色。

小鱼儿烦躁地一把推开演算纸，叫道：“不做了不做了，脑子里一锅粥。”

我赶紧藏起手机招呼道：“来来来，靓仔，正好妈妈也看书看得眼花，咱们吃个水果玩会乐高再继续。”

只听靓仔他爸嗤笑一声：“别听你妈的，她那都是女人的花样，你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还玩乐高？笑死人了。来吧，儿子，让你妈见识一下男人的放松方式，顺便给你的大脑充点氧。”说完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清理走，扯掉桌布，三两下固定好螺丝和隔网，拿出球拍，准备开战。

我这才忆起这张球桌的前世今生。

当初买的时候蓝色没货，只好买了浅紫色，几年过去了它依旧那么骚包，一脸的洋洋得意，你还别说，和中二期画风还真般配。

中二期小朋友沉迷学习太久，浑然忘却运动的快乐，赖在沙发上不愿配合，劝半天才勉强拿起球拍，摆出一幅“那我就赐你陪朕玩几分钟”的嘴脸，胡乱打了几拍。

可能人都是这样，一旦处于竞争状态，本能中都是想赢怕输，下意识就要调整自己，以便跟上节奏，然后争强好胜心抬头，想用心做好这件事，最后是心无旁骛全力以赴。

说起来小鱼儿接触乒乓球也好多年了，陪伴他整个小学阶段。虽然正式跟教练学习只有一年，可我们家有免费陪练员啊。别看没打出任何名堂，场租倒真用了不少，我还不能对此有意见，鱼爸有句口头禅，是他用来堵我的利器，“运动的事能听我的吗？这方面我至少比你有经验。”四体不勤一身懒肉的运动渣子没有发言的资格，唯有闭嘴。

小鱼儿没参加过任何体育比赛，没取得过任何体育成绩，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体育运动其实是一场对抗。他只是在玩，玩得自由自在旁若无人，也玩得颗粒无收空空如也。按时间成本算，按投入产出比算，按看得见的红利算，怎么算这个陪练的野鸡教练都该被推出辕门立即斩首。

小鱼儿输了，甩掉背心，露出少年单薄的胸膛，抹一把脸上的汗，大叫着不服再战。房间实在太小，长手长脚的他只能在方寸之地稍微挪移。

我看着他，想起他在泳池里如一条鱼般快活地游，想起他在跑道上慢而坚定地跑，想起他输了球在球台边撩起衣服擦汗借机偷偷擦掉的眼泪……

忽然觉得这野鸡教练还能挽救一下。

输多赢少，小鱼儿最终还是输给了他爸，有点正常的不开心，不理爸爸，既不帮忙收球台，也不去换衣服，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生闷气。我摸一把他汗津津的背，“有什么不开心的，他赢了又怎样，能动摇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吗？再说了，这是比乒乓球，你总有打败他的一天，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比身高呢？比身材呢？他，包括妈妈，这一辈子都别想达到你的水准了，你完胜我们俩，厉害了我的儿。”

小鱼儿忍不住别过头去偷笑，笑着笑着又气起来，“唉呀，妈你真讨厌，人家正生气呢你还在这里讲风凉话。”

我这是风凉吗，多冤枉，我这明明是风趣好吗？

他连我也不理了，一撅屁股站起来去冲凉，走到卫生间门口又恨恨地转过身，“肥佬，你莫得意，明天再来几局。”

那肥佬正忙着把球台再次伪装成餐桌，一听这话也不客气地接招：“来啊靓仔，我怕你有牙啊，随时奉陪。”边说边朝我得意地扬一扬下巴：“看见了吧，哪有不爱运动的男生。”

骚包的假餐桌上仿佛搁着个饱满的春天，静静散发着生长的气息。

你的喜欢，我有幸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