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两毛钱（小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b>文字、编辑: 李中山</b></p><p class="ql-block"><b>图片：来自网络</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只需要五分钱，买一张电影票的钱，可是，我一分钱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我的邻居小亮和老码头有钱，他们的钱是卖牙膏皮和旧书报攒下来的，他们约我礼拜天一早去俱乐部排队买电影票，我欣喜地答应了，欣喜过后我就后悔了，我哪有钱呢？</p><p class="ql-block"> 我想过问母亲去要钱，告诉她我和小亮他们一起去俱乐部买电影票，阿尔巴尼亚电影《海岸风雷》但是，我始终没敢开口，因为，母亲的脸总是阴沉沉的。</p><p class="ql-block"> 电影在厂俱乐部连续放映了两天，很多同学都看过了。他们也没钱，是拿假票混进去的。如果我胆子大一点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拿假票混进去。那样，我就不需要问母亲要钱了。可是，那样做我就必须守口如瓶，不能让母亲知道我是用欺骗的手段混进去的，否则，我会挨打的。因为，母亲讨厌不诚实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严厉常常让我感到惶恐。同学们都可以到岳塘街上去看造反派游行，我不能去；同学们都可以到葩金塘里去游泳，我不能去；同学们都可以到厂里澡堂洗澡，我也不能去 ……，我时常感到很孤单，我到底能不能和同学们一块儿玩呀？</p><p class="ql-block"> 天还没亮我就爬起来了，睡不着。我知道我爬起来想干什么，母亲的衣裤就挂在墙上，衣裤兜里肯定有钱，我早就想和母亲拗一次了，我长大了，不想让她来管束我，悄悄地，我把手伸进了母亲的裤袋里……</p><p class="ql-block"> 怕母亲醒来，事先我故意在母亲床前转悠了一圈。母亲很辛苦，睡的很香，头发凌乱地遮掩着半张脸，我估摸着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于是，我的手就顺着母亲的裤兜往下摸，一张小纸片一样的东西让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两毛钱。</p><p class="ql-block"> 啊，两毛钱，我有钱了，可以和小亮一起去买电影票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手里攥着的那两毛钱就像攥着一颗定时炸弹，我担心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还没溜出家门的时候太阳就已经出来了。晨曦中，麻雀的叫声格外的清脆，那声音仿佛就是上课的铃声，搅得我心急火燎的，我恨不能立刻跑出去，就像那树上的麻雀一样飞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我没敢出门。我总是怀疑母亲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她是假睡，在观察我在干什么。我不能犯错，犯了错会挨打的。这一点，我有过教训。所以，我手里攥着两毛钱也还是不敢立即出门，我在寂静的房间里等待。等待母亲醒来后先去厨房，而不是去摸裤兜，那样她就不会发现裤兜里少了两毛钱。我还在寂静中揣测，揣测母亲并不清楚裤袋里有多少钱，是的，她肯定不清楚！那样我就不用为那两毛钱的事情纠结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房间里徘徊，害怕房间里有动静，甚至害怕一只蚊子在我母亲的耳旁嗡嗡地叫，如果不是小亮来喊我，我可能会把那两毛钱又偷偷地塞进母亲的口袋里，可是，看到小亮情况就变了。</p><p class="ql-block"> “消灭法西斯！”</p><p class="ql-block"> 小亮在走廊上和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说的。</p><p class="ql-block"> “自由属于人民！”</p><p class="ql-block"> 我回了小亮一句，像一位反法西斯的战士，举起右手和他击了一掌。</p><p class="ql-block"> 顷刻间，我便把所有的困惑和烦恼全忘记，搂着小亮脖子我高高兴兴地出门了。</p><p class="ql-block"> “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是阿尔巴尼亚电影《海岸风雷》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像一阵风，一下子就从电影里刮到了学校里了。一夜间，同学们仿佛都由少先队员变成了游击队员。虽然我没有看到电影，但是电影里的故事已经影响到我了。</p><p class="ql-block"> “消灭法西斯！”</p><p class="ql-block"> “自由属于人民！”</p><p class="ql-block"> “你妈给你钱了吗？”一出门小亮就问我。</p><p class="ql-block"> “当然，能不给吗？两毛钱呢！”我拿着两毛钱在手里抖了抖，很自豪。</p><p class="ql-block"> “你妈真好，咱妈是不会……”</p><p class="ql-block"> 小亮说我妈真好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我在说谎，我不能告诉他，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的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喜悦，谁都看不出来我干了些什么。</p> <p class="ql-block"> 我还没吃早饭呢，我有钱了，可以潇洒一回了。</p><p class="ql-block"> 我从来没有神气过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过去，都是在我生病的时候母亲问我“想吃什么呀？我给你买！”那时候母亲对我一点都不吝啬，我要什么她就给我买什么，好像她那样做我的病就会好的快一些。现在，我不用母亲给我买了，我有两毛钱，我已经十岁了，自己可以买，虽然钱不多，但可以在岳塘饭店买两碗白粒丸外加一根油条，买三碗光头面还找回两分钱。</p><p class="ql-block"> 我一口气能吃下四根油条，但是，我只买了一根，我不敢乱花钱。</p><p class="ql-block"> 焦黄的油条又酥又脆，闻着就香。我喜欢吃油条，平日里吃不到，只有过年的时候父亲才会给我们姊妹几个炸油条、炸果子。即使是过年我也不能放开了吃，不然，过了初一、初二，初三就没有果子吃了。</p><p class="ql-block"> 有钱了我就神气起来了。以往，我就是个跟屁虫，跟着小亮混。小亮是北方孩子，野性。有一次，他在俱乐部把二校的猴子王曹老二捶得鼻青脸肿。有他罩着我那些爱打群架的孩子就不敢来惹我。现在，我有钱了情况颠倒过来了，不是我巴结他们，而是他们都愿意跟我玩，我也可以喝五吆六的了。我们走到马路牙上我拉住了小亮和老码头的手一起停了下来，然后，我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声“冲啊！嘎唧唧……”结果，他们撒腿就跑。</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跑步去俱乐部的。远远望去俄式建筑的俱乐部高大宏伟，乳白色的蘑菇亭像两朵高山上的雪莲把俱乐部装扮的妖娆美丽。只有厚厚的外墙把一楼的窗脸浓缩成一个很小的售票窗口。可以看见窗口那里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了，队伍不长，拥挤着很多孩子，都站在长廊一样的栈道上。老码头急冲冲地跑过去排在了队伍的后面，我和小亮则跟在他屁股后面晃悠。没必要排队，等会儿站在老码头的前面就是了。小亮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副大哥的样子，我就喜欢这种范儿。只要售票窗口那个小木门“哗啦”的一响，我和小亮就会挤进去。</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我关心的不是能不能买到电影票，而是买到票以后回家怎么跟母亲交代。两毛钱还剩下一毛钱，我要不要还给母亲？而且，母亲能不能让我晚上出来看电影？这些，我心里没底，我估计这会儿母亲正四处找我呢。</p> <p class="ql-block"> 果不其然，母亲在家门口喊破了嗓子也没见到我的影子，她已经寻我多时了。</p><p class="ql-block"> “到哪儿疯去啦？”母亲终于把我堵在了家门口。</p><p class="ql-block"> “我……”</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说我去哪儿了，母亲的语气里明显地释放出气恼的信号，我不傻，我用一种乞怜的目光望着母亲，没敢吭声。</p><p class="ql-block"> “今天你要是说实话呢我不会揍你，你要是说谎，哼……”</p><p class="ql-block"> “哦，我，我跟小亮、老码头他们一起去学校玩了。”我尽量装作很胆小很诚实的样子，我想以此扰乱母亲的判断。</p><p class="ql-block"> “去哪玩了？！”母亲装作没听清，她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p><p class="ql-block"> “嗯……”</p><p class="ql-block"> 我迟疑了一下，说：“嗯，我们到新华书店去了。”我编了一个谎话。</p><p class="ql-block"> “说谎！去新华书店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叭”的一声，话未落音母亲的巴掌就在我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我……我真的到新华书店去了，后来，后来，碰到小亮我们就到俱乐部去买电影票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小亮。”</p><p class="ql-block"> “哼，你哪来的钱买电影票？我放在裤兜里的两毛钱是不是你拿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p><p class="ql-block"> 坏了，事情败露了，我不敢再隐瞒下去，便对母亲说道：“是的，是我拿的，我看你睡着了，怕惊扰你就在你裤兜里拿了两毛钱。我，我五分钱买了一根油条，五分钱买了一张电影票，还剩一毛钱……”</p><p class="ql-block"> “放屁！你那是拿吗？谁同意的？你那是偷！不害臊吗？还狡辩，想看电影可以跟我说吗，为什么要偷？把电影票拿出来！”</p><p class="ql-block"> 我战战兢兢地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电影票，并且将剩下的一毛钱一同递到母亲面前，母亲看都没看”刷刷刷”的几下就把钱和电影票撕得粉碎。</p><p class="ql-block"> 接着，母亲像疯了似的吼道：“你胆子也太大了，钱也敢偷，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再不管教，你就要上天了，你，你还想看电影……”</p><p class="ql-block"> 话未落音，母亲的巴掌就劈头盖脸地朝我打来，我本能地用手招架，左躲右闪，母亲打不到我，气得随手从缝纫机台面上抓起一把裁衣服的尺子对着我一阵猛抽，我防住了屁股防不住头，尺子抽在我的屁股上”啪啪”地响，痛的我哇哇乱叫。母亲一边打一边嘴里不停地叫喊：“我让你偷，让你偷！从小偷针长大偷金，这个道理老师没教过你吗？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不会长记性，打残了，娘养你一辈子，绝不能让你往邪路上走……”母亲气愤地又拽着我的手狠狠地抽我的手掌心。</p><p class="ql-block"> 我的手被打得通红，无处躲藏，只好把头埋到母亲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顿时，一种慈爱从母亲的脸上滑过，母亲的眼睛湿润了，但她仍然不肯原谅我，她抚摸着我的头说道： “儿啊，你犯的不是小错误，我不能姑息迁就，迁就了你就是害你！你给我跪下！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自己站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跪了很久，哭了很久，那段往事在我心里留下了永难泯灭的伤痛，虽然我并不赞同“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古训，但我却无法否认这种方式对孩子思想教育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其实，在我拿到两毛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是错的，知错犯错才是母亲不肯原谅我的重要原因。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儿，耳畔就会想起母亲的教诲：“孩子啊，娘养你一辈子也绝不让你走上邪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 2019年10月25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