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五味子</h3> 随着越来越多的村庄在自然消失,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终将不再有故乡?<br> 我的故乡在湖南雪峰山下的一个山村里。<br> 因为有雪峰山的贯穿,那儿的水,柔情绵长 ;那儿的山雄伟苍翠。 我的家就在山腰上。对面是山,再远处是山,爬上对面山梁之上,看到的还是连绵起伏的山。记得上学的时候,学了篇课文《空中楼阁》,读到那篇文章的时候,我感动得哭了。<br> 那分明就是我家的小木屋: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痣一颗。十分清新、十分自然,小屋玲珑地立于山脊一个稍侧的山湾湾里。 世界上很多已经很美的东西还需要一些点缀。山也是,小木屋的出现,点破了山的寂寞,增添了风景的内涵。<br> 山上的环境是独立的,安静的,身在小屋,感受着“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田园生活。虽不养鸟,每天早晨鸟语盈耳。无需挂画,门外有幅巨画——名叫自然。 小木屋,是我们湘西农村最为常见的屋舍,全屋用杉木榫卯而成。因为江南多雨,木屋的屋顶都是倾斜而建的,盖上青瓦,利于消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厢房。<br> 在整个湘西,因为木材多,就地取材,小木屋随处可见。或依山傍水、或散布田垅、或簇集山坳、或单门独户…… 每个地方的建筑,其实代表的也是当地的地域特色吧,或者说也是当地一种文化。我们的小木屋,以前那些大户人家修好房子后,为了好看,也为了彰显出和穷人家不一样的气势,还会在屋顶正脊两端往上翘起,如燕尾分叉之样式。<br> 小木屋最大的好处是透气,夏天非常凉爽,那种凉爽是天然的,空调吹的风远没有那种舒爽;故乡的冬天,湿冷,那种冷是透骨的凉。为了驱寒,家家户户都有火塘,火塘也是湘西农家的地域文化。火塘设在灶屋里,或中堂后面,或在右边厢房。铺了地楼板,火塘围了长条石。火塘内置铸铁三角架,上方吊着炕架,挂了各种腊味、辣椒、任猫儿在下面馋得喵叫又吃不到,还有那些竹制的农具,放在炕架上熏上一熏,会更加耐用。 到了冬天,基本就不在灶上做饭。为了取暖,将储存的杂木柴搂来,把火烧的很旺,一家人围着火塘做饭、烤火。在火塘里烧火烧辣子,烤红薯,土豆,山核桃……<br> 我小时候最喜欢家里来客人了,大家围坐在火塘边,在灶膛里添柴加火,烧得鼎罐里的水滋滋冒气;我则听着大人们在讲那些鬼啊怪的故事:什么放盅啊、什么赶尸、什么狐仙、老虎和日本鬼子打不过枳木槽……比童话故事好听多了。听着那些个故事,我又想听又害怕,那是对我最早的文学启蒙。放牛的时候,我又把我听来的故事说给小朋友听,可来劲了。 可是,慢慢生活模式变了。曾经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农人们纷纷弃田土进城了,田土慢慢荒芜了。很多的小木屋因为没有人打理,长了青苔,在风雨中摇摇欲坠。<br> 那些个依然还冒出袅袅炊烟的小木屋,还有留守老人带着留守儿童在守着我们的故乡。这些老人,现在他们还能动,还能勉强种一些离家近的田地,再过十年呢?再过二十年呢? 小时候在火塘边听了很多鬼故事,然而现在却听了很多让人心酸的现实故事。<br> 我们家有一个亲戚,八十多岁了,因为老人家习惯了住在农村,不肯去城里与孩子们同住。<br> 有一天听得他摔死在脚盆边,赤身裸体的,好可怜。估计是洗完澡起来滑倒了,他家单门独户,他摔倒了也许呼救了,大晚上的外面没有人,谁也听不到啊。直到第二天,有人路过才发现,可是人早没气了。八十多岁的老人,哪经得起如此折腾呢?就这么赤条条来赤裸裸地去了。 还有更偏僻的一个村,几年前去世的祖孙俩。其实那个奶奶还不算太老,才六十多岁呢,也是儿女都出去打工,奶奶独自在家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孙女。<br> 我们山里很多都是单门独户的人家,那家也是。<br> 那个奶奶应该是突发脑溢血吧,发病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就算她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村里本来也就只剩下下不多的几个留守老人,不去串门的话根本也见不着有人。 邻居觉得好像好多天没听到祖孙的声音,随便去看看。才发现袓孙俩个都死了,小孙女是饿死的,还一直咬着奶奶的乳头!<br> 以前都说养儿防老,可是现在儿女多不在身边,守着父母尽孝谈何容易?儿女条件好的,也许在城里还有个弹丸之地容下父母,但父母也很难融入城里的生活;条件不好的子女,自己在城里都无法安身,又如何孝顺父母呢! 故乡的老人终究是越来越老了,他们终究会无力守住那片热爱的故土,真不知道故乡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就自然消失了,这些曾经沸腾的小山村渐渐地越来越沉寂了,蓝蓝的天空依旧,可再也见不到成群的牛羊。<br> 在外漂泊的年轻人,哪里可能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呢,不知道有一天年龄大了,在城里混不下去了,还会回到故土么?听到很多人感叹: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 <h3> 1976年冬,那年的雪下的好大好大呀,我父亲在八面山修水库,那晚民工食堂打牙祭,一个人分得二三炒熟的肉,父亲舍不得一个人吃,用一下竹筒简装好,步行二十公里往家里赶,到家时鸡已叫了头遍,看到父亲满身的疲惫,母亲抱住父亲已是泣不成声。而今,我基本上长住北京,可是我怎么样也不会忘记我家的百年小木屋,我经常把小木屋的亲情友情故事讲给我儿女听,讲给我先生听,讲给我朋友听,有时常常想起爱我养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有时在梦中惊醒已是泪流满面……</h3><h3> 家乡啊,木屋前的老树已叶落成秋,在脑海里,从曾经肉嘟嘟的小脚丫到如今的青丝渐疏,家乡的木屋铭刻了我人生太多的记忆,每次回眸,你时而仿若昨天,时而仿若百年千年。<br></h3> <h3><font color="#010101"><p>摄影:秋叶听雨、吴姣姣、流沙河</p><p>编辑:云上雪峰</p></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