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五十多年前,荒漠中的那一抹绿,一直留在心中,不曾忘怀。是它给了我希望和蓬勃向上的力,是它让我学会了在不堪中寻找美,在艰苦的环境里学会如何去装扮生活。</h3><h3> 一九六九年初春三月,我和我的战友们被调到陕北定边,靠近毛乌素沙漠,一个叫砖井的地方。还好,我们到的这天风沙不太大,下了汽车,展眼是望不到边际的黄沙“海”。说它是“海”也不夸张,黄亮的沙子被风吹成层层叠叠,像极了海面上的波浪,一“浪”接一“浪”,绵延到远方。抬头往上看,兰天白云,再往下看,除了黄沙,没有第二种颜色。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景象。</h3><h3> 砖井镇被黄沙包围。顺着沙坡就 上了城墙,城门洞让沙子堵的只剩下窗口大小,早已失去门的作用。人们把能走的地方就称作门、当作路。离镇子不远就是古老神圣的明时万里长城,可惜被沙子埋的只余几尺高,没了昔日的雄伟之风。</h3><h3> 这地方少雨。当地人住的房屋,上面没有瓦,房顶上覆盖一层厚厚的黄泥就行了。即使落一点雨,多是过云雨,不妨事。少雨自然就缺水。当地有:“宁给一个馍,不舍一碗水”的说道。我们住在那儿,早晚洗漱,每人分配两马瓢水,早上一瓢,晚上一瓢。洗漱完了,把水沉淀下来,用来洗袜子、鞋。最难忍的是风沙大,风沙来了铺天盖地,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沙子打的脸生疼。而且气候寒冷。四月中旬,中原地带早已是杨柳依依。在这个地方,里边穿着棉衣,外面穿着皮大衣,人还冻的流清鼻涕,上牙打着下牙。</h3><h3> 六月到八月是这个地方的人和植物都感到快乐、舒展的季节。风沙小些了,天气也热了,偶尔还落点小雨。我也想舒展一下自己,星期天,到镇子外,在沙地里散步。猛然发现远处有一丛绿,像是在大海里航行的一艘船,又像是镶在空旷的沙漠中一颗硕大的绿宝石。我慢慢地向它走去,是沙柳树。许许多多的枝条,枝条上着满了绿绿的叶子。在黄沙的陪衬下,显得鲜嫩青翠。每片叶子像调皮孩童的小脸,往上翘着,在风中摇曳,充满了生机,面对四周虎视眈眈的黄沙,显得十分的安然、淡定。我由衷的感喟沙柳的精神境界。绿,是这地方最稀贵、最美的景。无法形容我当时的那种高兴和喜悦,也像个孩子似得,三两步跳到树跟前。像见到久违的故人,静静的凝视着。我抚弄着它们柔曼的枝条,细长如眉的叶子,那种情愫,没有在寸草难生的荒漠中待过,是无法体会的。我折下来几枝带回宿舍,找来个茶缸,灌上点水,把柳条插上,摆在桌子上。屋子里顿时有了生气,有了春意,尽管是迟到的,我也喜欢。我经常给它换水,枝条始终都是碧绿、精神。有了绿色,就觉得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了情趣。有了绿色,生活中便有了旖旎绚烂。那段日子,只要闲时,我就到沙柳树下坐着。在沙漠中能有绿色相伴,是一种奢侈。我吸着柳叶散发的青香气,和树一同静静地面对着随风移动的流沙。心境豁然开朗,淡然。</h3><h3> 沙柳耐旱、耐寒、耐盐碱,是抗风固沙最好的植物。冬季把枝条从根部全割除,有利地下根的伸长,达到固沙的作用。等到来年会萌发出更多更壮的枝条,到六七月份便枝叶丰盈。割下的柳条,牧民们做成围挡风沙的篱笆,或编制篮子之类的东西,或当柴烧。沙柳没有中原垂柳那种纤弱妩媚,塞外的风沙不许它有半点娇柔。它的枝条和叶子向上蓬勃喷发,在强劲的风沙里透着它的倔强。在恶劣环境中顽强的活着,用它的坚韧去阻挡风沙的肆虐。坦然地面对浩瀚无垠的沙海,用它最大的能力打扮着春风不顾的荒凉沙漠。它是嵌进我心中的一抹绿。时常会让我想起。</h3><h3> 想到荒漠中的那一抹绿,就有了追求美好未来的希望,就有了战胜困难的力量。想到荒漠中的那一抹绿,就有了面对千变人生的淡定和从容,有了在劫难中活下去的勇气。</h3><h3> 同年十月二号我们又被调回关中。走时当地已经下雪了,我提前一天去看望那棵沙柳树,七个月的边塞生活,要走了,却对它有些不舍。它的叶子早已落光了,但依然倔强地傲视着广袤的沙海。回到关中地区,处处都是绿荫,却都胜不过荒漠中的那一抹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