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拾忆

旧时月色

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幸运的人，还是属于不幸的人。

我生来智商偏低、情商很差、无任何天赋、也无值得称道的爱好，这样本来就不讨人喜欢。更何况，小时候的我喜欢东奔西跑，冲冲杀杀；喜欢淘气恶作剧，招惹是非；喜欢多手多脚，动手打人，所以，印象中，小时候的我，总被人嫌弃。

和大多数小朋友一样，我期望能合群，能够和小朋友一起玩耍。可是，在和小朋友一起捉蝴蝶，抓螳螂，捕青蛙时，谁吓跑了蝴蝶，哪个弄断了螳螂的臂膀，哪个把青蛙踩死了，我都会动手打人，总把那些大朋友小朋友打得哇哇大哭。母亲一看见孩子父母来告状，便逮住我，狠狠打我的屁股。我因此很讨厌那些孩子及父母，也怨恨母亲为什么总打我。倒是外婆有几次责怪母亲，骂母亲是蠢女人：男孩子喜欢打架是天性！孩子在外打架打输了，没有用，哭回来，你高兴？我倒期望自己的孩子孙子外甥打赢！能够打架打赢，说明有本事！把别人打哭了，父母来告状了，我拿水果糖赔礼道歉！外婆宠着我，我特别开心。也许，偶尔想起有外婆罩着，我依旧忍不住动手打人，不过，母亲似乎没有听外婆的，总是抽我。当然，小朋友见我，都怕打，就窃窃私语，躲得远远的。于是，我变得比较孤独。

很长一段时间，我独自一个人猫在家里，看小鸟筑巢燕子做窝，看蚂蚁搬家小鸡觅食，看小狗在门口打盹，看小猫躲在屋角捕鼠。看烦了，呆腻了，就会在家里翻箱倒柜。于是，家里的青花瓷盐坛油罐，母亲陪嫁的瓷器茶几桌椅，都被我一个一个破坏掉。当然，每次都换来母亲的怒骂父亲的爆抽。记得有一次，母亲需要去探望父亲，我死活要跟着去。母亲没有办法甩掉我，便把我拧到一个杂物，锁了门，走了。我拼命喊，用手捶门，用脚踢，砸房子里的东西，打家里的家具，直到喊不出声音，动不了手脚……后来母亲说，她回来时，我睡在门口的地下，奄奄一息。

很奇怪，这次父亲母亲没有打我。也许是因为太调皮，不到六岁，我就送去了学堂。踏进学堂门，成为一个学生，我还是很高兴的。当语文算术课本发下来的时候，那开心的样子，那兴奋劲，至今记忆犹新。从书包里拿出先天夜里削好的铅笔，尤其是看到父亲买来的彩色蜡笔，就忍不住手痒痒。把语文课本放在课桌上，看到书本彩色封面上的工人照片，心想，工人长胡子，会是什么样？于是我用黑色蜡笔给工人描上了浓密的斯大林式胡子。这个漂亮女人，假如嘴唇鲜红鲜红，会是什么样？于是，用红色蜡笔给女人涂上了女特务的嘴唇。这个扎这两个翘翘的小辫子的女孩，假如长成了长发，会是什么样？于是，我用蜡笔，把女孩变成长头发齐腰的姑娘。正当我在涂的时候，老师来了，见我如此糟蹋课本，一把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带到了讲台上。老师把我涂画的课本举得高高，谩骂着我，训斥着我，奚落着我，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讥讽着我。他们说我什么，骂我什么，我都没有听清。只是那声音谩骂声，那训斥腔，那奚落调，那一张张讥笑的脸，令我一辈子不能忘记。

此后，我享受着全班独特的待遇。放学回家，同学们可以背着装满书籍作业本的书包回家，高高兴兴回家，我的书被老师收去保管，我的书包是空着的，我只好落寞冷寂的回去。音乐课，全班同学都可以由老师手把手，教弹琴，我不可以，我被要求站在边上看。体育课，全班同学都可以排队去练习投篮，我不可以，被要求站在旁边观看。有什么办法呢？母亲怨，父亲打，老师嫌，同学笑，我只能一个人。于是，我去堂叔家里拿书看。《水浒传》《封神演义》《说唐》《薛刚反唐》《三侠五义》，这些成年人读的书，我就是那时候读的。很多字不认识，诗词看不懂，便一个一个问。于是，我养成了阅读的习惯。

老师如此待我，很少有同学和我玩。于是我便忍不住放下架子，找女孩玩。那时候，男女界线非常分明，往往是没有出息的男孩子才找女孩子玩，我已经主动了，可是大多数女孩子，见我就跑。其中有一个姓钟的女子，叫什么莲的，长得和我一样不好看，甚至有点丑。她和我坐在一排，我忍不住找她说话。她总是不理睬我。其实她的成绩并不好，而她不但不理睬我，还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显得非常嫌弃的样子，嘴巴叽里咕噜，似乎在骂我，转过了脸。我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怎么能这样？我努力忍住内心的怒火。我想，我得找个机会，出了这一口恶气。于是，在课桌上，用钉子划了一条“三八线”，等待她越过。我不知道守望了多少堂课，终于在算术课堂上，找到了机会：她的手臂越过了“三八线”，到了我这边。我拿起尺子，狠狠的戳了她！她哭了，算术老师还好，只是把抓上讲台，没有谩骂。

我的童年就是这么度过的。我很少责怪别人，总觉得这是我的不好。今天的我无趣无味，也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但今天的我从不孤独寂寞无聊，也许是我对童年的叛逆。虽然老师不允许我把书带回家，但我对书籍的热爱从来没有放弃，读书变成了我一生的习惯，书籍成了我最忠实的伴侣。虽然我没有打过篮球，但不影响我痴迷NBA十几年。虽然从来没有弹过琴唱过歌，但不影响我喜欢音响，痴迷BOSE 、B&O与B&W，喜欢各式各样的耳机，欣赏各种各样的音乐，无论是中国的古典音乐，还是摇滚，无论是交响乐，还是新世界音乐，无论是民族音乐，还是流行音乐，我都用心听，细心欣赏。虽然从来没有学过舞蹈跳过舞，但并不影响我欣赏舞蹈，不影响我喜欢古典舞现代舞，芭蕾舞街舞，甚至广场舞。

造化弄人，我竟然当了六年老师。因为爱过，所以珍惜；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痛过，所以善待。童年的经历，使我在当老师时，懂得尊重每一个生命，拒绝歧视，拒绝伤害；懂得因材施教，懂得”知之者，不如好知之者；好知之者，不如乐知之者”；懂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懂得以心换心。特别是对自己的孩子，我愿意和他交朋友。孩子从1997年起，我就允许他打游戏。家里的电脑，没有设密码，因为我尊重他，相信他。孩子很自觉，没有迷恋游戏。孩子喜欢军事，喜欢篮球鞋，喜欢套头衫，喜欢林俊杰周杰伦，喜欢HIM，喜欢看电影，喜欢健身，我都尊重他，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予以支持。

说实话，在很多人眼中，我是一个无趣无味之人。我确实是这样的人。我没有进过夜总会，没有进过歌舞厅，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唱过歌，跳过舞，我怕自己一开口一迈步，就遭人嘲讽。我没有去过酒吧喝过酒，清吧也只是在后海见识了一下，没有喝酒，我确实滴酒不沾，先天有缺陷没有解酒酶，沾酒就醉喝一口即倒，我怕自己醉后丑态百出。我去过美国的Las Vegas，澳大利亚墨尔本Crown Casino and Entertainment Complex，黄金海岸Jupiters Hotel & Casino Gold Coast1，却从来没有试过玩一下，是我对赌博一窍不通，既怕输钱也怕迈出第一步，会有第二步，我怕控制不了自己也怕别人笑话。我不会讲一句英语自在、不会讲普通话家乡话以外的任何一句方言，因为我没有语言天赋，甚至是有语言缺陷，怕自己开口讲话遭人讥笑。好在明张岱在《陶庵梦忆》里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令我找到了安慰。甚至自己在这话后补了一句：”人无原则不可与交，以其无价值也”。

缺憾是完美的组成部分，因为有缺憾，人生得到了完美，于是也得到了永恒。我们总会有回不到的过去和避免不了的遗憾。坦然的面对它，珍藏它，因为最美的人生都有遗憾。不要执念，只要珍惜拥有就会得到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