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知青”往事

永远

<p class="ql-block">  知青岁月,到底是激情岁月,是芳华岁月,是青葱岁月,还是蹉跎岁月?这是一个难有唯一结论,且前无古人,相信也后无来者的特殊历程。虽然说不上大有作为,但它确实造就了整整一代人的忠诚。“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离开了当时的社会环境,就无法理解当时的行为。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懂啊,写出来,既是对过去的怀念,也是对今天的启迪。</p> <p class="ql-block">  1968年11月13日,在欢送的敲锣打鼓声中,一辆接一辆的客车从双峰县城永丰镇徐徐出发,驶向各个乡村。我们坐的那辆车上有二十来个知识青年,从永丰镇往西经五里牌再转向北,一路上陆陆续续下人,车行二十公里到了走马街,汽车上就只剩下8个人,再拐向南行驶四公里,就来到了这条乡村公路的尽头、也是我们车上八个人上山下乡的目的地~龙田区龙田人民公社。龙田公社设在一座词堂里。简单的交接欢迎之后,我与“插兄”朱建财就与来接我们的大队干部再向南步行两华里,就来到了我们的最终目的地~龙田公社同福大队杨家坪生产队。我们被安置住在社员彭永生家一间偏屋里。彭永生家是一座土砖茅屋,一进三出,背靠山坡,门前是一口水塘。他家是贫农,全家八口人,夫妻二人育有五个儿女,大的是个妹子,与我同龄,底下四个伢子,依序叫银辉、柏树、金辉、幼辉。兄弟名字前后不联贯,是因为中间的算了个八字,缺木,所以叫了柏树。幼辉当年才两岁,走路时还有点东倒西歪的,很是可爱。永生伯上面还有一个老母亲,十分的善良、慈祥。他家住房原本还比较宽裕,加上我们两人后就比较挤巴了。腾房给我们住,自己却挤着,且毫无怨言。中国的农民真好啊,为了新中国的解放和建设,贡献了好几代人。</p><p class="ql-block"> 彭永生当年大概五十岁,生得高大威猛,尤其是一口好牙,一开口就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在农村是很少见的。队上后生嘎都叫他生伯,叫他老婆生婶唧。双峰人称呼人总喜欢在称谓后面加上一个唧字,什么生婶唧、亮叔唧,细伢唧。唧字没什么含意,省略去了也一样,大概一是因为习惯,二是加上一个唧字显得更亲切吧!生伯当年是队上唯一的党员(后来又从外队迁移来一户党员),听说他曾经当过大队副支书,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不让当了。生伯不仅牙齿洁白,而且还有传奇故事。传说他年轻时和别人打赌,生生的用牙咬起一副石磨,并把石磨一口气咬回到家,这在乡里三五十里传为美谈。他农技不怎么的,不会使牛犁耙,但力气过人,一肩挑个二百斤健步如飞。我们当时很佩服他的,1974年公社推荐我上大学做文化测试时,作文题目“记一个难忘的人”,作文中我写的就是他。</p> <p>这是昔日同福大队村民曹卫民新建的“九点堂”,还上了湖南红网</p> <p class="ql-block">  (一) 神奇的“窜笼勾弓 ” 杨家坪生产队家家都有图片中的这个神器。它在我们双峰县叫做“窜笼勾弓”,是当年农村烧柴火煮食的必备工具。它用一根长约1米多长的竹筒,竹筒内置一根比竹筒稍长的木勾,在窜笼的底部、勾子的上方约4、5寸的地方设一卡子,卡子斜置时,锅子挂在勾上,挂勾纹絲不动,越拉越紧。需要上下升降时,就将卡子往上顶,置平,这时勾子就能上下自由移动,用以调节锅子离火的距离。这样在“笼”中上下“窜”动做“功”,顾名思义,就明白了为什么叫做“窜笼勾功”!一个简单的竹木结构,就方便了农村人们一日三歺和煮猪食牛食。我们的先人是多么聪明智慧!那些年知青们刚刚下去时,不明白这机关的奥妙,曾因此闹出来好多笑话。现在农村早已不烧柴火,甚至烧煤的都很少,电与气早已成为当今农村生活主要的能源。“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人们不再砍柴烧柴,“窜笼勾弓”早巳失去了用武之地,除了照片和博物馆之外,已很少见到它的踪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知友凌新亚和吴非梅旧照,一双向往的眼神。</p> <p class="ql-block"> (二)十三蔸白菜</p><p class="ql-block"> 到队上第二天,生产队队长彭会乔(平时我们叫他乔伯唧)就领着我们来到小河边一块菜地上,用手一指,就无偿划给我们两人十三蔸大白菜,说是临时给我们作蔬菜吃。乔伯五十开外,个子不高,平时喜欢在腰上扎一围身布,做得一手好农活,犁耙水响,样样精通。他干活时露出双腿,腿上的脚筋都一根根象青藤一样清晰的鼓了出来,足见其一生的辛劳(现在才知道那叫“静脉曲张”,很痛苦的)。他特意叮嘱,要我们不要把白菜一次性砍了吃,而是剥叶子吃,吃到最后,留下蔸子到春天还可吃菜苔。那个时候农村生活还比较艰苦,到青黄不接时,红薯还要当主粮。出产红薯时,三歺都要吃红薯,当时有句戏言说是“早上杀猪杀羊(煮红薯),中午芝麻粿糖(大米饭掺红薯),晚上三吹三打(煨红薯)”,生动形象地反映了这一现象。队长这算是给我们上了第一堂有意义的课。接着他又领着我们在生伯屋场后面的土地上,按每人四平方丈划给我们一块自留地菜土。这就算正式开启了我们自食其力、也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光辉历程。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知青政策</p><p class="ql-block"> 看过很多知青美篇,很少述及知青政策。其实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是放下去了就不管了。县政府有个叫“四向办”的专职机构,专管知识青年的事,知青们有事可以去反映。知青的招工、上学都要经过四向办。1974年,为了被推荐上大学的事,我去跑过两次。四向办是县政府机构,有人管事,不过职权有限,只负责与有关职能部门联系勾通,并不能独立决定。所谓四向办或四面办,是指当时革命青年的四个安排面向:面向农村,面向边疆,面向工厂,面向基层。1968年12月毛主席发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后,逐步改变为一个面向即知青办。中央不仅对各级党委政府有政策交待,好像还保留了几个月口粮和少量安置费,可以置办些简单农具和短期生活保障,好使我们有个缓冲期,不致于青黄不接。过了几年,龙田公社又接收了一批知青,其中两位女生就安排在了公社茶场,一个叫凌新亚,一个叫吴非梅。吴非梅的父亲当年是县公安局局长,实权人物。可见当时知青下乡是人人有份,无论家庭背景好坏,总体上应当说还是公平的。分到茶场应当是对女生的照顾,虽说每天都要劳动,也是记工分,但是旱土作业,不用下水下田,尤其是远离了那水深火热的“双抢”,真乃她们的福气。吴局长和家长们应当可以放心。刚下去头两年,县政府还对知青本人和所在生产队有竹木指标供应,接收的生产队对知青是没有岐视的。尤其是对女知青还比照军婚对待,若有侵犯处罚是很严的。在政策上,在经济上,在安置上优于回乡知青。要说知青苦也不假,苦就苦在太年轻,相当部分知青只有十六、七岁,久居城镇,没做过事,又远离家人照顾,大部分知青一时半会不能自食其力,有的甚至还不能生活自理。1972年底,教师李庆霖给毛主席写信反映知青的困难,1973年毛主席回信批示:“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等情况甚多,容当统筹解决”。我们也因之伴龙滴雨,跟着在“统筹解决”中一块沾光得了两百块还是三百块钱的补助。那时二、三百块钱真管用,6分钱一个的鸡蛋,0.76元一斤的猪肉,实在是雪中送炭,解决了不少问题。我想,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快六十年了,全国两千万“知青”们都不应当忘记他~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李老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 第一个职务~记工员</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刚满十六岁不久,处在似懂非懂的年龄段,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加之我初中三年也是寄宿学校,生活自理惯了,到农村后也就并不恋家,因此还能够很快适应。</p><p class="ql-block"> 十一月份,农村晚稻巳收割完毕,红薯花生等旱土作物也已挖完。我们首先参加的农活是去田里把稻草挑回来备用。那时候的稻草大有用途,一是用作牛圈猪圈垫料,来年春天起出来作肥料;二是用作饲料,把稻草铡成一段段的,掺和到红薯腾煮的牛食里喂牛;三是分给社员盖屋垫床铺,还可以编织草鞋坐垫。不象现在一把火烧掉,怪可惜的,不仅没有发挥作用,还弄出个环境污染问题来。回过头来看,其实物资与垃圾之间,原本没有界限、而且还是可以相互串换角色的。</p><p class="ql-block"> 到了十二月,队上定工分。那时定工分一年一定,定工分有一种形式叫“自报公议”,社员们一致给我们两个知青定了八分,带有照顾,因为队上妇女们和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都只定了七分。不过第二年,由于我个子高,一米八,又呷得苦,很快就调为十分工,仅比队里两叁个老农最高十二分少了二分。不久,在共同劳动中,社员们了解了我,因为人品好,不自私,就推举我当了记工员。这是我上山下乡后担任的第一个职务。生产队有四个职务:队长、会计、保管、记工四档。记工员相当于现在的考勤工作,不过远没有现在这么高科技,什么人脸识别、语音识别、指纹识别,当年得用笔记本一个一个的按天去记。那时工分分为“大寨工”和定额工,将天数乘上底数工分,然后再加上看牛、插田、担化肥等定额工分,肥料折抵工分,以及职务工分等等,一一累记好了,每月底交与会计,用于生产队年终决算,分配找补。当年的生产队,生产与分配的关系十分直接与明晰。所以记工员职务虽小,分配事大,是决不能马虎的。</p> <p class="ql-block"> (五)榨油</p><p class="ql-block">那些年,生产队什么都能自产自用。除了稻谷、红薯、大豆等主粮之外,还喂猪,养鱼,到年终也能分上些猪肉、一两条鱼和几斤菜籽油,虽然数量很少,但那是过年的期盼。过完年,就很少吃肉,有的煮菜时仅用一块肥肉在热锅里涂上两圈就算是放了油,久之铁锅都生锈成了红的,这就是所谓吃“红锅子菜”的来历。每年的五月份,是菜仔的收获季。队上每年都收获几百斤菜仔,那是一年免吃红锅子菜的希望。到时,队上派上几个信得过的人挑着油菜籽去榨油坊榨油。榨油需先将菜仔炒熟碾磨成粉,装入用稻草铺就的铁圈中,再一圈一圈的装上榨油机,然后就在“咚”、“咚”一声声的人工撞击下,菜油慢慢浸出,榨油房满屋子飘满了菜油的芬香,令人陶醉。收油时,只见乔伯唧、亮叔唧他们竟用一个菜碗舀上满满一碗刚出的热乎乎的菜油,就象喝水一样一口气将菜仔油喝进空腹的肚子里。亲眼目睹这情景,我目瞪口呆,几分疑惑又几分佩服,心中万千问号却又不能张口说出:乔伯,您们当时是何想法?又为什么?</p> <p class="ql-block"> (六)对联引发的误会</p><p class="ql-block"> 下去的当年年底吧,出于年轻好强的心态和表达要在农村好好干的意志,我用红纸写了一幅对联贴在屋门口:“身居茅屋,心忧天下;脚踩污泥,眼看全球”。不料有人将此事反映到大队部,怀疑这幅对联有问题:“茅屋、污泥”,不分明是看不起农村吗?还要“心忧天下、眼看全球”,这不是野心勃勃心怀不轨吗?幸亏来队里察看现场的大队支委兼秘书是个读书人,看过报纸,懂得时事,说这是全国知青楷模董加耕写的,毛主席还接见过他哩!这才息事宁人。事后,同去插队的知青朱建财不免埋怨我自作多情,惹了麻烦。我自己也倒吸了几口冷气,自责不迭:有志不在言高,这是何苦啊!因为言语不当,那些年多少人因此蒙羞蒙难,有的被打成反革命,甚至还判了徒刑,进了“班房”。事后,我也没有去打听是谁去反映的,但我敢断定一定不是本队的人,虽然有时为了工分,为了分个红薯的大小,也要争得脸红脖子粗,但我深知他们都对我很友善,都是好人。</p><p class="ql-block"> 几年之后,我以每年近四百个工日的勤劳,赢得了全体社员的认可。1972年我作为优秀知青代表出席了双峰县的三级干部大会。会上讲了些什么全然不记得了,但在会上我学会了跳忠字舞,至今还记得几个经典动作。命运并不会眷顾任何偷懒的人,农民最重表现,农业最重勤劳,农村再重实际。1974年,我被公社推荐去上大学,虽然最后被人顶替,但我依然认为那是一种认可,同时也是一种经历,失望不是失败。大学冒去成,同年我却被社员们投票推选为生产队长,公社胡醒民书记亲自来队里认定。生产队长不是官,也不是组织提拔,但能当上队长可决不是混出来的,那是真农民的身份证。如今农村实行改革,土地承包到户,再无“生产队”,改称为“组”,自然就再无“生产队长”这一职务与称谓,作为知青能当上生产队长,我至今引以为豪!</p> <p class="ql-block"> (七)四年会计</p><p class="ql-block"> 队上原来的会计是彭清和,我们喊他清叔唧。清叔原来在一家国营煤矿当过工人,六十年代精简回家当了农民。杨家坪生产队号称杨家坪,其实十来户人家全姓彭,属水口彭家,全队六十多人没有一个姓杨的,而且都是亲戚,有的还是兄弟,一百年前就是一家。但不知什么原因,当时相当部分社员却对会计有意见,总是怀疑有问题,清叔本人也很苦恼,成为当时队上不和睦的一个重要原因。为此,我下乡的第二年,大队部就安排我去龙田区政府参加了生产队会计培训班。在培训班学习了多久已全无记忆,唯一能记住的是老师的一句名言:“会计是一只算盘一只笔,写写算算冒出息,搞得好进医院,搞得不好进法院”。瓜田李下,算是老师对我们的职业提醒。我对会计似乎有天赋,甚或冥冥之中还含有天命。对会计原理和专业会计的学习、理解、消化、记忆,我水到渠成,顺利结业。回来后我就接任了生产队会计工作,直至1974年我当了队长。以后凡是队上分稻谷、红薯,过年过节时分花生、魚肉、黄豆、茶叶、菜油等等场合,总少不了我的身影,真的是“一只算盘一支笔”啊!算着写着,写着算着,一笔一划,张三李四,看上去也很尊严,也还蛮有成就感的。不能说我四年会计做得多么完美,总之队上再没有因为会计被怀疑过,再未发生过任何分配上的不信任和争吵。</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四十五年之后,文中提及的几位知青和当年的民兵营长重聚同福大队</p> <p class="ql-block">  不尝苦涩,哪知道甜的滋味;不经历坎坷,哪知道大道的平坦。岁月不枉,致敬历史!致敬知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