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制生活

龚铁鹰

龚铁鹰

当今时代，随着社会物质的极大丰富，人们日渐富裕。由此，引发了某些人没有止境的物质欲望，并涌现出一些拜金者和炫富者。古代社会虽不能达到普遍富裕，但富可敌国的贵族阶层也不乏炫富之举。可是，当你金玉满堂，穿则锦衣、食则玉食、出则豪车，就是对身心最有益的生活方式了吗？人们的物质欲望是难以遏制的，一个阶段目标实现之后，越来越大的新目标会接踵而来。

如今，到处充斥着刺激人购买欲的广告，钢琴、音响、汽车，似乎都唾手可得。我们不再是平凡意义上的人，而成了一群“消费者”。如何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保持一种恬静的心态，追求一种有益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进而有利于人类与自然环境平衡协调发展，一直是古今中外哲人的思考重点——先贤们经过探索，认为“简朴生活”是有益身心、有益环境的生活方式。

何为“简朴生活”？在物欲与精神方面，所推崇的是“富贵于我如浮云”“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古今一理，中外相通。美国《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的生活理念，亦与此相近：回归本心、亲近自然，摆脱物欲对心灵的统治。英国作家杰罗姆在《三人同舟》书中称：“不知有多少人，在他们的人生旅途中，冒着超载沉船的危险，拼命往船里塞进五花八门的东西：好衣服、大房子、昂贵的休闲项目、邻里间的攀比，这让你永远偷不到片刻的清闲——看风的影子轻轻掠过浅滩，看碎金般的阳光在涟漪间跳舞，看树林被染成墨绿和金色。朋友，快扔掉你的垃圾，让你的生命之舟轻松前行，只打包带上你需要的东西——一个平凡温馨的家，一两个真正的朋友，足够的食物和衣服……”

《清贫思想》的作者中野孝次，在书中以日本历史上的文人、画家、僧人、隐士为例，指出他们生活态度的共同之处：一个人最高尚的生存境界，应该是让生活尽量简朴，摆脱物欲缠绕，让心灵优游于平和自由之境，主动放弃多余的物质追求，在简单、朴素之中体验心灵的丰盈充实，追求广阔的精神空间和“风雅”之境。日本人吉田兼好所著《徒然草》一书列举人间生活的基本条件，认为四者不缺即为富：“细思之，人身不得已而为者，乃食、衣、住也。人间大事不过此三者。不饥、不寒、不畏风雨，闲适度日，人之乐也。然而，人皆有病。罹病则其苦难耐，不可忘医疗。前述三者，加上医药，则为四。”吉田兼好认为，四者不缺，即为富；缺之，即为贫；个人要求若在四者之外，即为骄。吉田还强调自己对于富有的认识：“若知足，虽贫亦可名为富；有财而多欲，则名之为贫。”

这些论述直击人心，让沉迷于物欲之人警醒。可是，当今商品社会，这样的简朴生活也有可商榷之处：如果人人都极简度日，则社会生产必然过剩，由此导致经济危机，经济生产不振，社会财富积累就会缓慢，进而累及众人。况且人是社会动物，美国社会学家斯托弗提出“相对贫困”的概念——人们以他人或其他群体为参照物，会形成“相对剥夺感”的社会心态：人家买了车，扩大了活动半径；人家动辄观剧观影，享受丰富的精神生活；人家把孩子送到海外留学，为孩子成才创造条件。在现代化的生活环境中，你一味坚守简朴生活的信念，那么自己的生活品质可能就会大打折扣。

窃以为，面对物质财富，人们有三种生活态度：简朴生活、节制生活和奢侈生活。所谓节制生活，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福柯区分了“节制”和“自制”：“自制”支配了快感和欲望，同时又需要为了战胜它而斗争，反之，节制之人则因其强大的理性自控而能适度地享用快感。和“简朴生活”相对应，奢侈生活引发浪费，不管是对环境，还是对人类的精神文明都是无益的，这已是共识。不做生活的“苦行僧”，既享受越来越舒适的现代生活，又不过分奢靡。所以，本着传统中庸的处世准则，“节制生活”或是我们的理想选择。

所谓“节制生活”，就是不做欲望的奴隶，不拜金不炫富，不追求奢华；同时，也不在生活中对自己苛刻，不片面追求生活的至简；而是凭着自己的劳动所得，不断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有节制地享受生活的快乐。小康社会即将到来，节制生活或可成为我们的范式。

《今晚报》副刊 2019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