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老</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母亲快到人生终点了,今天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见到我们想说话时,只能嘴唇颤动几下。之前还能简单喊脚杆痛,屁股痛,最逗的是昨天上午,说是换尿不湿的时候,她竟然破天荒责骂,"痛得受不了,你想把我弄死嗦"。我到了后,发现她有点咳嗽卡痰,邹孃尝试拍背缓解把她弄痛了,未曾想,她露出几十年前我熟悉的表情发了小脾气,呵斥道: "不要动了,气都要被弄断了"。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成功把大家都逗笑了。</span><br></h3><h3><br></h3><h3>再过六个月,她就83岁了,肺癌晚期已超过8年半,2011年初发现症状时,就已经脑转移,之后按部就班治疗,情况一直不错,到今年春天前都行动自如,不透露的话,一般人还看不出。7月初明显失控后,才很快瘫痪坐上轮椅,不久发展到只能靠喂食,语言功能也逐渐丧失,9月30号开始,无法进食和喝水,只能住院靠点滴维系。</h3><h3><br></h3><h3>有质量生存了八年半,相比之下,她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所以现在我们家人的心里,普遍都比较轻松,包括老父亲。不算在成都工学院化工系,同一个年级的那四年,两人相亲相爱、形影不离、相濡以沫,也超过了50年,难舍难分是情理当中。之前有一些迹象,让我们都很担心他的心理健康,在大家设法开导后,尤其是看到她重度失能后的各种受罪,也逐渐接受了事实,甚至随口提过希望她早点解脱。所以现在我们的想法都是,平静的送她走好最后一程。</h3><h3><br></h3><h3>在这样的心理基础下,住院后最初几天,想着去了没什么事好做,而且请了陪护,所以每次我停留的时间都不长,觉得这样每天去个两三次就行了。直到前天我才知道,生命最后一刻对中国人的意义。</h3><h3><br></h3><h3>那天,我表达这些想法后,邹孃当即表示:你应该多陪些时间。一开始,她的音量不大,紧接着,她用洪亮的声音意味深长强调:她是你妈的嘛!我开始有了触动,这时靠窗床位的阿婆发话了:我有亲身体会,这时最希望家人在身边(后来知道,老人家先后罹患原发肝癌和肺癌)。接下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聊起来。</h3><h3><br></h3><h3>聊的都是两人亲身经历的,那些生命最后一刻的奇事。第一个就是老母亲的,说我这次一坐下来,原本她嘴里不停胡言乱语着什么,突然就安定下来;然后就是数例村里谁谁谁最后一直咽不了气,是在等最想见到的人,赶紧把那人叫来,见到后就咽气走了;邹孃还讲了十年前,她丈夫55岁去世时的情景:喉咙里发出很大声音,半小时都走不了,她估计是放心不下儿子,就凑上去大声的说,儿子我会给你照顾管教好,你放心走吧,之后他很快就闭上了眼。。。</h3><h3><br></h3><h3>突然间我就泪目了,这些不再次印证了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里说的,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两位没什么文凭的"村姑",讲的也都是粗鄙之人的事。但不管是亡者还是陪伴的亲人,在这生死时刻,也还是那么重情重义。他们不需要借助鬼神,从身边亲人这里,就能获得足够温暖和慰藉。而生者既然不信真能从亡人那得到什么保佑,如此看重最后陪伴图的又是什么?善良在温暖他人的同时,也能温暖和照亮自己的心灵。</h3><h3><br></h3><h3>那以后,我没事就在老母亲病床边多坐些时间,并提议家人尽量不断档。今天,我们都想到了24小时接力陪伴不中断,一定要让她弥留之际有亲人在身边。现在我守第一天的通宵,不知我们谁有福气陪她到达人生的终点。</h3><h3><br></h3><h3>2019.10.10</h3><h3>草于青白江人民医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