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祭

塘溪河

　　十二年了，母亲离开我们整整十二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那天正是九九重阳。室里退休的几个老同志回来参加局里的敬老座谈会了，到会散时，看看时间已近十一时半，我安排好他们的中午饭，急急忙忙的赶去接早已下课的女儿。回到半路，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大哥的，连忙接了，只听大哥说了声：“母亲去了。”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忙问：“什么？——”大哥哭着说：“母亲去了，刚才……”我忽然感到脑里一片空白，眼里一片模糊。正是下班的时候，人多车多，我强忍着泪，减慢了车速，但泪水还是默默地往下掉，女儿看见了，关切地问：“爸爸，你怎么啦？”我说：“奶奶……没有了……”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将车靠路边泊停，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了一场。女儿紧紧的抱着我，哭叫道：“爸爸，爸爸……”

回到家里，打电话叫妻子回来，简单的收拾，我们就匆匆的赶回乡下老家去，等我们赶回到家时，大哥已给母亲擦好身子，穿好衣服了。母亲静静地躺在厅堂里永远地睡着了。我跪在母亲身旁，摸着母亲的手大哭。母亲的手依然柔软，却已经冰凉。蜡烛微弱的火在摇曳的照着，母亲洁净的脸泛着安详，一如劳累后沉沉睡去，我大声的喊：“母亲，你醒醒，你醒醒，……”但任凭我们怎样地呼唤，母亲却是无法醒来了……

母亲走了，操劳了一生的母亲走了，从今以后，我永远的失去了母亲的疼爱……

我是母亲的小儿子。小时候，父亲、大哥、二哥长年在外打工或读书，家里只有我、母亲和爷爷。母亲在家里一手就承担起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忙里忙外，顾老看小，既要在家烧水做饭，又要在外下田挣工分。即使是晚上，母亲也没能歇下来，又赶着织些土布什么的，以赚点钱补贴家用。每个圩日，黎明时分，母亲就要赶十几里地给人送布。母亲疼我，每次赶圩回来肯定给我带些“宵口”；爷爷去世后，到交布日，她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就背上我挑着担子赶路，在母亲的背上感受黎明时分山路的黑是我最早的记忆之一。晚上，母亲虽然还不能歇下，但坐在她身旁看她做工，听她讲故事，倚在她身上悠悠睡去，那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那情景，还恍如昨日……

我曾说，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帮母亲的手。到我读完了小学，就分田到户了，不久我却离开了家到外面读书去。母亲和大嫂就又承担了家里几亩水田的耕作，车水、插播、收割……一直到我参加工作，父亲才将母亲接到城里，但不久父亲又病痛缠身，晚年眼睛又几乎失明，母亲又要为照顾父亲而担忧和操劳。父亲病得时间长了脾气不好，母亲又往往成了出气的对象。但她从来没有感到委屈过，没有为此多过一句话。母亲啊，你从没有真正安逸的生活过啊。

在料理母亲后事时，堂哥说，要不要给婶打个斋，做个七什么的。大哥哭着说：“生时不奉孝，人不在了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母亲在时，为什么我就不能给母亲多做点什么呢！小时候曾有个心愿就是一定要让母亲生活得好点，出来工作后也一直努力想把父母接来一起住。但先是被分配到下面乡镇，远离了父母；好不容易回到城里，又分不到房子。把父母接来一起住的愿望一直落空。后来等到分到房子了，父亲又去世了。母亲在身边生活不到一年，女儿出世了，母亲又开始为她的孙女而操劳。父亲去后，二哥也从旧屋搬了出去，母亲不忍心旧屋空着，就叫我买了十几个鸡在旧屋里养着。从此，母亲就风里雨里，爬楼梯穿马路，一千多米的路每天几个来回的走。母亲啊，您为我们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

我们伏在母亲身旁在嚎哭着，母亲是听不到我们的哭声的了，只静静的躺在大厅里，瘦得不像个人样。长年累月的操劳，伤害了母亲的身体，晚年母亲经常有病痛，精神也不好。母亲一定想我们多点时间陪在她身边啊。而我……现在想想看，这几年来，我陪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并不多啊。母亲几次出事我都不在身边。零四年一个大冬天，我到市里开会了。中午妻子急急的打来电话，说母亲跌在卫生间里了。到我急急赶回来时，母亲已进了医院，中风了。母亲中风后，在医院医了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彻底恢复的可能了，大哥说，你倆都要上班，顾不到的，我带母亲回乡下吧。母亲就随大哥回到乡下去。古老话说：“父母在不远游。”母亲回到乡下不久，我却离开家乡远游他乡去了，一走就是一年。现在想想作儿子我可真是不孝啊。

这些年我们几兄弟日子都好了，母亲本该可以颐养天年了，谁知母亲却走近了生命的尽头。老天没睁眼啊，你太亏待母亲了。

这几年的时间里，疾病严重摧残了母亲的身体。我担心着母亲哪一天会突然离去，母亲却以顽强的生命力一直在坚持着，以至于后来，我顽固地认为母亲生命的烛光还会顽强地点亮下去着。为此我甚至常常以种种借口一段时间也没有回去看看母亲。而现在想陪也陪不了啊。

母亲的遗体被送到那座炼狱去了。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我应该天天回去陪陪母亲啊。看着母亲的遗体被缓缓地送进那道门里，看着那扇门在我的眼前缓缓地关闭了，我此生是永远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我撕心裂肺的喊：“母亲，母亲……”

接回了母亲的骨灰，在山上在离父亲的坟不远处也给母亲修了坟，母亲啊，让您和父亲作个伴吧。

　　又到重阳了，天开始凉了，风有点清劲，母亲的坟头上飘满了落叶。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母亲啊，你在天堂里还好吗？母亲，我们回来看您了。我知道您疼我们，您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我跪在母亲的坟头，点燃心香，那烟一缕缕缭缭绕绕直升到天上去吧。母亲啊，我永远是您的儿子，您一定能感觉得到我的思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