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的月亮

桃李无言

十八的月亮

作于2008年夏

总算是把厚厚的一沓作业本改完了,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明天非得好好地训训这个小家伙不可。”想着小强作业本上那个大大的“？”我便窝着一肚子气。做作业之前我就在班上反复演示过，一根绳子对折一次是两段，对折两次是四段，他倒好，“一根长12米的绳子折两次后，平均每段长多少米？”别的孩子都会用“12÷4=3（米）”，可他的答案竟是“12÷3=4（米）”。朽木不可雕也！这样想着，不知已走出房门。

外面竟已是一个月光如水的世界，白天吵吵闹闹的校园此刻变得格外的寂静，只有几间老师的房间里还透着灯光。我抬起头，望着当空的皓月，童年的一桩旧事涌上心头：

那年的我还是一个小学生，各科成绩都还算优秀，而在这些学科中，我尤其喜欢的是《自然》，我喜欢花草，想探索一切与大自然有关的奥秘，甚至于梦想着长大以后当一名天文学家——直到那一次“月亮风波”。

自然老师在课堂上告诉我们，月亮在十五之前是由下至上慢慢充盈直至圆满，而十五之后又会慢慢由下至上变缺失直至消失，并留给我们作业，让我们回去观察，并画出之后几天的月亮。我的许多同学在老师布置完作业后开始照着书上的示意图画了起来，我不以为然地瞧着他们，心想：“老师说了观察后再画，你们就等着挨批评吧！”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翻开了家里的日历，在自己的作业本上记上了“农历十八”。就开始巴望着月亮出来，好容易等到夜暮降临，我便搬了张凳子，眼巴巴地坐在门前等啊等啊……八点过去了，九点过去了，月亮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怎么也出不来。迷迷糊糊中感觉妈妈在抱着我住屋里走，我说了句：“妈妈，月亮出来了叫我。”便沉沉地睡去了。

大概是凌晨四、五点钟吧，月光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我从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月亮正斜斜地对着笑呢！一向怕“鬼”的我，再也顾不上许多，披了件单衣裳，拎起桌上的〈自然〉作业本就跑了出去。月亮已挂在树梢，它可真大啊！咦？它怎么是圆的呢？我左看右看，站着看，躺着看……呀！真是圆的！“老师会表扬我还是会批评我呢？她不是说会缺一点吗？嗯，她是老师，她一定也看了今天的月亮的！”这样想着，就着月光，我兴奋地在作业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月亮。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画的农历十八的月亮？！”自然老师愤怒尖利的声音充斥着整间教室。“我……我那天看见的月亮就是圆的。”我小声地为自己分辩道。“圆的？你这个小骗子，大懒虫，大笨蛋！你把别人都当傻子啊！”

自然老师抓起我的作业本在同学们的面前抖动着，“瞧瞧，这就是刘某某同学画的农历十八的月亮，她还说她观察过，你们看见过十八的月亮是这样的吗？”“不是！”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答道。我忿忿地朝那些照示意图画的同学看去，他们都在嘻嘻地嘲笑我，有几个男孩子还学着着老师的口气骂我：“小骗子！”“大懒虫！”“大笨蛋！”羞辱、委屈、愤怒……各种情绪充斥而来，整节课我的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后来，老师还找到了她的同事，也就是我的父亲，跟他说了我的情况。父亲没有为我辩解，也没有批评我，更没有开导我，或许他并不知道我半夜起来观察月亮，也或许他觉得，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这件事似乎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去了。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自那之后，有一门学科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对了，今天不是八月十八吗？我认真地端详着头顶的月亮，它的确不太圆了，事隔十几年，我已经慢慢地总结出了一条规律，农历5——8时月光不是很亮，轮廓会比较清晰，每一天的变化能比较容易地观察出来，可到了9——12月，月光逐渐变得明亮起来，轮廓就不那么清晰了，有时到了十八却仍分辩不出是圆还是缺。而当年的那个晚上正是十月十八，况且那晚的月亮的确出现得太晚了，或许我的同学以及我的那位自然老师都不曾见过当晚的月亮吧！

想到这，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小强的作业上，“我为什么不问问，他是怎样想的呢？”我有些为自己的武断而自责。次日，我把小强叫到了我的办公室，翻开他的作业，并交给他一根绳子：“能告诉老师，为什么你的绳子折两次后是三段吗？”小强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有些胆怯地接过我的绳子，稍稍一比划，便将绳子一端折到了三分之一处，随后将另一端对折过来，举到我的面前小声地说：“老师，这就是我的折法。”我惊讶地再次审视了一遍自己出的作业题：“一根长12米的绳子折两次后，平均每段长多少米？”天啊！我出题时把“对折”写成“折”，小强的折法没有错，只是我和大多数孩子都把“折”理所当然地想成了“对折”而已。我惊喜地摸着小强的头，笑着说：“孩子，你太有创意了！你是咱班上唯一想出另一种算法的孩子！”小强的眼里闪着光，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真地！”我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哦，我是咱班算法最不同的，老师说算对了！”小强蹦跳着跑了出去，自豪地在伙伴中传播着这个消息。看着他那小小的背影，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披着一件单衣立在月光里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