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自2005年入《对联雅座》学对、然后入群学成联、再入《联都》及《中楹》提高以来,忽忽竟一十四年余,日前惊闻当年老友"重庆黄伟"已然病逝,仅五十五岁即告阴阳隔,不禁唏嘘再三,记得最后与之交流,当在我2009年拜顾马师之际,他以为书画甚难而苦,朋友中几无成功范例,劝我仅当爱好偶尔为之,莫以为生计,即匆匆于"恶人谷“联群作别。事后得知他此后专心诗词网校教育,一力而终,不论世人如何评价,黄伟先生还有称道之处,半途而殂,可叹可惜……</h3> <h3>在百感人生多舛之余,鄙人即于国庆假期,细细完成风景人物两集后,再写一篇书画联创作心得,以一孔见诸于后,以免遗憾于此生。</h3> <h3>1..对错两元论</h3><h3>首先是一联写以五十岁自寿</h3><h3>愿余三万六千是</h3><h3>悟以四十九年非</h3><h3>——多年以来,鄙人与众人一样,以为世事皆先分是非对错,坚持真理,批评乃至打倒错误邪恶,如此才是为人处事之道。这种原则当具有效一面,在认真坚持半年之后,我在顾马师的倾力相传下,即临摹出六尺山水《万壑松风图》,也承蒙师友垂青,竟一年间多作与粤海、甘陇各地结缘,再五年后,鄙人下定决心实现最后理想,在联都剑站相助下,举行颜鲁公《自书告身帖》集字大赛,开启我重新学书之旅,为了将各地联友作品书写完工,我逼着自己一一在帖上搜集对应之字,在苦苦多日后,我忽然悟得了颜鲁公笔尖为轴,蓄力劲发之道,初具其方正其中、浑圆其外之形,然后举一反三,我在当今强大的书法字库助力下,回溯了王赵、米黄乃至张迁猛龙及兰亭灵飞等碑帖互证,又一夜间,我领悟到《天龙八部》中鸠摩智以小无相功推动少林七十绝技之要旨,终具"自书自画自联"的三位一体之雏形。</h3><h3>然而,达成这一小目标的达成,却是我人生抛开对错二元论的过程。</h3><h3><br></h3> <h3>范宽之名,如雷贯耳,待此六尺斗方被人购走,我对世界人生的看法发生了极大改变——如果白为正确,黑为错误,则此社会却是由不同程度的灰色组成,纯白纯黑者几乎为无,但正是这层层叠叠的灰,组成了大千世界,计白当黑,真正的山水大师不在乎一笔一墨得失,这"宽"一字,当以会心。</h3> <h3>范宽之伟大,在其不拘小节,以层层雨点豆瓣构筑而上,叠石成山,每一笔都笨拙无比,根本不需什么才华,然当我临至深夜,被饿"醒"而起身放松之际,一座庞然大物豁然拔起,巍巍真列眼前,我这才领悟到何谓大巧不工,大智若愚,大象无形,不禁对千年古贤由衷敬意。此事以对错二元论之,其实我临的每一笔都是"错"的,但只要秉承其静心堆积之旨,最终能与其千年相应,精神气息遥接,大致不"差"。</h3> <h3>2.书文之对</h3><h3>有好友颜体浸淫日久,功力远在我之上,然则见其书李易安之"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词,当即觉之"不对“,但又说不出如何"不对",直至后来请马双喜老师书写拙作《挽戴安澜将军》一联时,这才醒悟:各家书体都有一定的个性与品质,戴将军为家国赴死,与颜鲁公精神书体遥相呼应,故相得益彰,书法联文皆赫赫而立,凛然正气;若书取赵子昂,则其气节上之争议以及书体上的秀媚无论如何与戴将军难以匹配。想通此节,我反观好友之作,显然也是此"误",若颜体大楷之"人杰鬼雄"一诗方为大好,而那首凄苦叠词,还是瘦金体小楷才得"对工"。</h3> <h3>举一反三后,我个人有了书法与文风亦要"对仗"的意识,月后又自书自联《揽月亭》,在飘逸疏狂空灵的联风下,我取米黄相间而书,登觉"对仗"甚工,但诸君试想此联若用颜体,则无论如何深厚笔力,写到"乘风归去"四字时,必定沉重无比而大伤联意,极为不美。所以当今书坛为何走入深渊,以致"射书""吼书"之苦苦挣扎,也有了答案——今日之"书法家"其实"伪职“,古来皆先为文学家,或至少为诗家,然后才以书法小道辅之,其文章为主才是要害,若不能自出诗文,则待前人牙慧抄尽后,便余一片茫然,只得"变法"于末技,一面高呼"突破",一面撞死南墙。每念及于此,某不禁对好友"中原莫非“岭南阿牛"乃至益阳刘主席等少数几位能自书自话者,遥致敬意。</h3> <h3>3.书画技与句读味</h3><h3>年前为老西门百字长联赛,本人又陷入联味与字长之苦,盖因联有其味,然读五十字开外,是否还能节奏有音,过耳不忘,不与短赋类,则又一考验,于是我借家师所授画技中以烘染取大块之法,起问用"因有""以居"叠字,将前十四字并于一体,中间以短句加三领字为画中点景,接连续四字取高远,转七言结为平远,使得五十字联形成大三部,读来竟未失联味。又建议书家陈以鸿老以十九字为前两排,十二字为第三排而立龙门对,自然分段,省去了读者分句之累。终得百字读不觉长,一图观则余音袅之功。</h3> <h3>4.艺术无理论、诗联无词性</h3><h3>该奇谈怪论在《对联的态度》一文中已有胡说,总结即为:艺术建立在科学之上,但有理论按步就班而得出成果者,实为手工艺品,并非艺术,即使非洲土著,若能严格安照科学理论操作,也能造出原子弹,但却无人能出一部理论,让他们对此独立写出中国味的对联来,特别是长联。平庂对仗等基础即是诗联的科学部分,但在这之上的艺术层面,所有的理论其实都是该作者创作或鉴赏心得,正是有大量的模糊因素,一如水墨于宣纸间的渲染,使得诗意联味层出不穷,变化无常,才谓之艺术。</h3><h3>词性一说,原是王力大师帮助我们这些用方块字写英文者,能够回溯古诗文之美的方式,这座桥梁无疑是最有效的,但先入为主的副产品,即是绝大多数人永远也跳不出此境界,也陷入了非此即彼的机械对仗中,很难写出变化丰富的诗联来。</h3><h3>——其实,大唐王维老师有一名句,很好的展示了古人对仗的真正依凭:</h3><h3>江流天地外</h3><h3>山色有无中</h3><h3>这里,据宋代洪迈大师解释为天与地,有与无的自对,并得到后世认可,并在诗联中逐步发展成自对句式,极大丰富了联的对仗形式。</h3><h3>但,这仍是洪大师的一人之见,王维老师亦并未亲口认可,而我根据画者的角度,推测王老师以为"天地永恒之美"与"烟霞明灭之美“是可以匹配,就对仗而上了,他并未学过什么词性,他所依凭的,仅仅是两物对两物,且不论动与静,只要其美相当,即可对仗。</h3><h3>——这,也只是我的一孔之见:古人,以美为对仗。</h3> <h3>5.艺术鉴赏</h3><h3>该能力人人皆有,但亦有高低之分,做为联人,我们都能快速的在一大堆作品中找出卓然者,同样,欣赏书画亦各有见地。如超现实主义画家冷军的此作,我们不得不对其细腻视线,高超画技所佩服,但如果一张千万的画作,与一张五毛的照片几无区别时,你对"艺术“二字是否感到困惑?</h3> <h3>上党驴腊肉:</h3><h3>声名冠晋中,唐宋朝初始规模,明清代终臻技艺;</h3><h3>滋味诗天下,孟夫子灞桥雨雪、陆放翁剑阁云烟。</h3><h3>如徐文长此幅《驴背吟诗图》,从解剖学看,那驴蹄子简直不像话;从局部看,这一人一驴不超过五十笔,而且一气呵成,绝无复笔修正,徐疯子运用浓淡墨在宣纸上的控制力达到存乎一心之境。对观者来说,此图之曼妙、之悠闲、之愉悦,远远超过前者,首先是老者刻画,一笔高冠,然后是几笔项背,但我们分明从其姿态得出:老学究已然吟得好句,正得意反复嚼味;再后是毛驴,两笔驴耳,大块身躯,行草四蹄,那前肢的飞速折撇,竟在纸面出现了速度,本人猜测为:老诗人正急于回家,将那好句抄下,以免遗忘;但这仅是本人一孔之见,诸位看官定有不同解,且无"标准答案",正是这不同,教此作传递的悠雅从容得意轻快深达人心。</h3><h3>——此,方称艺术。</h3> <h3>从上述两杰作照比诗联,冷军之作显然追求字字工对,而徐渭之作则在工与不工间发挥,尤其是驴蹄,更有出格之嫌,但真是这出与不出间,后者被人呼为艺术,而前者只能赞为技术。</h3> <h3>好罢,让我学一下徐疯子,从画境到联意来个跨省操作:</h3><h3>雁鸣湖</h3><h3>风色好推舟,芦荻花吹来绵绪,听老翅振时,响穷彼岸千飞羽;</h3><h3>烟波频顾我,水天线收作丝纶,系浮名掷处,钓尽此湖一雁秋。</h3><h3><br></h3><h3>——此作对仗还是上下照顾到了八九,在上句略有诗意的笔触下,画面呈现尚在情理中,但下句就扯得胡来了,水天线作钓丝,那自以为是的虚名又作了鱼饵浮标,更所垂纶者,不是湖里鱼虾,而是湖中秋色,其量词还是"一雁",但这一连串脑洞,也不过是柳三郎浮名换了、柳子厚独钓江雪之组合而已,一如那不科学的驴蹄,带给自己和观者以爽朗清通畅达之心,又有何意趣,再与科学逻辑之代言人去争个面红耳赤呢?</h3> <h3>最后,再朗读一下秦大士的名句作个了结:</h3><h3>辛勤有此庐,抽身归矣!喜鸟啼花笑、三径常开,好领取竹簟清风、茅檐暖日;</h3><h3>萧闲无个事,闭户恬然,对茶热香温、一编独抱,最难忘别来旧雨、经过名山。</h3><h3><br></h3><h3>——一些散淡笔触,悠然心会中,体现出的真正的高贵,是常人更是他国所不能达之境,年过五十之后,再读此联,更有余味回甘,艺无止境,亦无标准答案,一如兰亭序后八柱,各有胜场。此生在中国,学到书画诗联,更遇上恩师益友,得窥这领先世界千年之上的翰海风流,再学一下秦大士,早日回到我的梦里故乡——竹园邨,亦了无憾也。</h3><h3><br></h3><h3>——己亥桂秋、万宇忠记于海上偶得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