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志斌在成都

刘渝珍

<h3>  精心保存了近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的最最普通的结婚证,却记载着一段让人难忘的往事。</h3> <h3>  70年夏天在科大“一打三反“中被硬扣上反搬迁帽子的贾志斌被关在了合肥科大校内,我被分配到成都市盐道街学校,当了一名中学教师。我住在父母家、既纯化街12号大院里,这是四川省人民艺术剧院的机关宿舍,离我任职的学校只需步行五分钟。</h3><h3> 不久,因“一打三反“中整人有功而留科大工作的司##,“追杀“到了成都市盐道街学校,该校军宣队也收到了十几份从合肥科大寄来关于贾志斌“罪行“的黑材料,我成了一名“五●一六疑似份子“。老贾在学校如何?我毫无音信!</h3><h3><br></h3><h3> 而之后牵联起我俩之间断线的是老贾的好朋友---顾祝平,那时他是科大六系遥控遥测专业的教师。</h3><h3> 70年夏顾祝平的爱人黄允兰分配到成都郊区一化工厂工作,周末她常来我家玩。</h3><h3> 一次我给老贾写了几句话的纸条随黄允兰的书信转交到了合肥科大顾手中。顾祝平在溜弯、溜到关押老贾的住处、趁看守们不注意时,用纸条包住一苹果, 迅速从窗口扔了进去。由于吃饭、睡觉都有人严格监控,老贾没写回信的可能,只能用眼神和手势回应顾。尽管狭义心肠的顾祝平多次从窗口给老贾扔水果,我托他给老贾代过几次极简短的话外,再没写过纸条。因为担当“通讯员“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败露,顾将被牵连,被揪出。<br></h3><h3> 我通过他们夫妻俩陆续知道了老贾近况的点点的的,让我感激,并期盼着下一次的信息。</h3><h3><br></h3><h3> 72年暑假,老贾的二姐从北京给我打来一长途电话,告知贾志斌将到北京。</h3><h3> 我马上坐火车在北京站与从合肥到达的贾志斌会合了,原来是到了72年夏被关押两年多的他,没人管他了。一切都在梦幻之中,他大概是文G中被强加上莫虚有的罪名、被关押几年后、而突然又获得了“自由行“的众人之一。</h3><h3> 在北京老字号的中国照相馆,按下了第一张的合影,我们相约72年底在成都结婚。</h3> <h3>  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老贾回科大后打了一个结婚申请报告,此申请从下往上逐级上传,却无人敢批准,最后是经刚恢复科大党委书记的刘达批准后,他才拿到了科大同意结婚的官方证明!</h3><h3> 72年底老贾如约到达成都,可是盐道街中学负责人,军宣队的牛连长,拒绝给我开结婚证明,理由是据他们掌握的材料,老贾问题严重,为对我今后的政治生命负责。</h3><h3> 无法,在街道派出所我们呈上了科大的证明和我的户口本,经他们对比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和政策的研究,到73年1月7号,一式两份的结婚证终于到了我们手中。这薄薄的两张纸一直珍藏到如今!</h3><h3><br></h3> <h3>  </h3><h3> 晚饭我母亲做了几个好菜,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以茶代酒祝福我们百年好合。</h3><h3><br></h3><h3></h3><h3> “今天是刘二姐(12号院里男女老少对我的称 呼)大喜的日子,怎么也不通知大家一声?“,院里的刘蔚阿姨、蔡乐琴阿姨代表12号全体住户,手捧着被面、果盘、糖缸、贺礼、贺金推门而入,紧跟着的是七、八个十几岁的自带乐器的孩子们。 </h3> <h3>  12号大院的孩子们耳读目染、吹、拉、弹、唱,个个都有喜人的艺技。悠悠的笛声,喜悦的小提琴声、奋昂的号鼓声,沸腾的合唱……快把小小“新房“的房顶都掀了起来。省人艺肖锡全副院长、蔡乐琴的独生女---肖晓琴一段“红灯记“中李铁梅的“我家的表叔……“的清唱,如今好像还在我的耳畔……。最后做为答谢,“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老贾唱的他最爱的歌曲"草原之夜"博得了小朋友们的热烈掌声。</h3> <h3>  </h3><h3> 四川省人民艺术剧院(简称为省人艺)的前身是位于重庆的西南人民艺术剧院的话剧团, </h3><h3> 1958年我父亲开着省人艺唯一的解放牌吉普车从重庆到了成都纯化街12号,而省人艺的演职人员主体则集中居住在了红照壁34号,与四川剧场连通的省人艺内。</h3><h3> 在纯化街12号大院:有省人艺的院长刘莲池(在延安时期曾为我党的新闻记者,刘胡兰的事迹就是他去采访和首先报道的);党委书记冯润庭(保定师范学院毕业后、曾担任过抗大教员);副院长兼导演肖锡荃一家;主任栗茂章、徐琪;主任傅仁惠、杨芳;办公室秘书李自元、会计王文珪一家等,之后入住该院的有美工队的画家许缙、演员刘蔚,王建华,炊事员蔡东华,还有专门演日本鬼子及反派人物实际内心很善良刘海、雷琼一家…..。</h3> <h3></h3><h3>注:1973年1月为庆贺我们结婚照的全家福,第一排左起:我小弟,父亲,母亲,我大弟。第二排左起:刘渝珍,贾志斌,我姐夫,我姐姐。</h3><h3><br></h3><h3> 解放前不少地主、富豪在成都就建有幽静的别墅,而12号据说是当年一官僚的别墅。<br></h3><h3> 其特点是当街是一排不起眼的铺面,推开第一进门后是东西两排木地板的平房,我们家住在西面平房,东西平房中间有一个青瓦结构的小天井。进入第二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花园,当年该院里有玉兰花树、桃树、樱桃树、枇杷树,环绕花园四周的是幽香的七里香花架。隐藏在绿影婆娑花树后面是一栋洋气的西式小楼,是省人艺主要领导居住。12号是一个在融汇中西建筑的基础上自成一体的独特的大院。</h3><h3> 可惜在61年自然灾害后,桃树、樱桃树、七里香都枯萎了,但12号始终不变的是历经几十年风雨岁月、各户人家之间相帮、互助、相守、胜似一家人的可贵院风。</h3> <h3></h3><h3>注:73年夏贾志斌和我父亲及两个弟弟在12号院子里</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贾志斌立即被融合进了12号大院,并被老少们称谓为“贾大哥“:</h3><h3> 两年多的被关押,有些发福的老贾恢复了早锻炼,跑步、在院内中厅跳跃、摸高,引来了院内半大男孩子们的惊赞和羡慕,“呀!贾大哥跳得好高喔!“。</h3><h3> 那时成都居民定量的口粮中被配有面粉,对不会做面食的成都人是十分头疼的事情。“我来蒸馒头!“,一直吃学校食堂的、说干就干的老贾合面、发酵、上蒸锅、揭盖,(⊙o⊙)哇,成功了,白白胖胖的馒头!院里的老太太都到我家来观摩取经,直称赞:“贾大哥,真能干,比饭店里卖的还漂亮!“。第二次如法炮制,呀!是一锅黄馒头!邻里大妈们忙安慰他:“莫来头,是食用碱面放多了点点,贾大哥,我尝了尝,还是馒头的味嘛。“。我低声挤兑老贾:“演砸了吧!“。</h3><h3> 从66年被冲击打倒、闲赋在家的省人艺院长刘莲池常邀也是闲人一个的“贾大哥“到他家聊聊天。</h3><h3> 正在成都的科大原生物物理专业的老校友马重光,余明琨夫妻送来精致的竹笔筒,邀请老贾去她母亲家,西南民族学院的家中坐坐,余明琨母亲还做了地地道道的、香噴喷的藏族酥油茶。</h3><h3> 春天老贾返回了合肥,我妈妈期盼他能调到成都工作。</h3> <h3>注:12号的小天井除有一公用电话外,它的一半还停放着吉普车,贾志斌、我和司机的父亲在车前的照片。</h3><h3><br></h3><h3> 下迁后的受到重创的科大疮痍满目,师资严重缺乏。刘达书记力主要建立、加强、补充科大的师资队伍,其中的措施之一是办进修回炉班,包括要召回已分配到各地的63,64,65级部分学生调回科大集中学习培训,结业后将分配到科大数、理、化教研室任基础课教师。</h3><h3> 科大的回炉进修班是全国高校率先的独特的举措,在祖国各地的科大64,65级同学们奔走相告,我也期盼回炉,并获得了返校的难得机会。</h3><h3> 但在办理过程中我遇到了麻烦:</h3><h3> 首先是成都市教育局坚决不放,并放出“狠话“,70年分配到成都市各中学的大学毕业生一个也不放。</h3><h3> 其次我母亲也不愿意我到合肥。在抗战时期,本是安庆人的23岁的母亲,一路逃难,途经武汉、湖南、贵州……,经九死一生,历时两年,最后终于逃到了重庆。她认为成都是最宜居的城市。</h3><h3> 省人艺院长刘莲池的夫人姬燕如托关系到市教育局为放行我说情,幸运的是在四川出差的、已恢复科大近代物理系总支书记的孙文凯,拿着科大的介绍信,到成都市教育局疏通、办理调我回科大的手续。</h3><h3> 我清楚地记得,孙文凯书记还特地到我家来了一趟。73年6月闷热的成都,孙文凯书记手摇着大芭蕉扇,和我父母亲拉家常,推心置腹地谈心,最后他中肯的分析说动了我母亲:“国家要实行身边只能留一个子女的政策,您家大儿子已下乡了,如果您二女儿留在成都,那您家小儿子以后就得到农村去。“</h3><h3> 后来每当回忆起此事,我父亲总夸孙文凯书记跟当年的老八路一样一样的,平易近人,水平就是高!</h3> <h3>注:73年夏,贾志斌和我的弟弟们在南门大桥的照片,背景是锦江宾馆。</h3><h3> </h3><h3> 73年夏天因我姐生孩子,我妈妈在我姐处。8月底老贾和我坐上了成都⇒安徽蚌阜的火车,因该次列车途经江油时是深夜11点过,且只停车3分钟,我没有告诉我母亲我们的车厢号。火车刚在江油车站停稳,突然“渝珍、渝珍!“,母亲气喘急促的呼叫声划破了静静的站台,她和我姐夫从站台车尾停靠处,一路寻找急奔而来。我急忙打开位于列车前部卧铺车厢的车窗,在火车就要起动的最后一秒,一床四川特有的竹凉席塞了进来。“妈妈说合肥热,需要凉席……“,我姐夫追着已开动的列车,只来得及吼了一句。</h3><h3> 后来我妈妈很遗憾地和我弟弟多次说:“当时在江油火车站时间太短了,我也跑不动,都没有看清楚你二姐他们。“。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时我们在车里也一夜无眠……。</h3><h3><br></h3><h3> 抵达合肥,进修回炉班九月开课后,我和老贾准备去面谢刘达。从科大的第一教学楼到校办公室,沿途大字报拦一个接一个,贴满了质问、反对、批评刘达办回炉班的大字报。其主要内容是说:刘达把修正主义苗子请回来,就是要把工农兵学员赶出去,并上升到了是复辟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大事大非的两条路线的斗争,字里行间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h3><h3> 进了刘达不大的办公室,正在专心低头办公的刘达抬起头问我:“有事吗?“。我回头一看,老贾居然害羞,落下一步没跟进。</h3><h3>“谢谢您给贾志斌开了结婚证明……“,刘达摆摆手,打断了我结结巴巴的致谢,他说:“每个公民都有结婚的权利,就是被关押在监狱的犯人也有结婚的权力。“。权力!?在中国的非正常时期,早就麻木到不知道、或者忘记了宪法中我们还有应有的权力。这是我听到的刘达唯一的一句话,是让我震撼一生的一句话,也是告诫任何人永远不能侵犯、违背周围公民的个人权力的警训。</h3><h3> 为不打扰刘达的忙碌的工作,我们夫妻俩给刘达深深地鞠了一躬,而我俩给刘达深深地鞠的第二个躬是94年5月初在刘达的追悼会上。</h3> <h3>  </h3><h3> </h3><h3> 虽然我们的家没有安在成都,但喜爱旅游的老贾和我多次回成都,我们去过江油的李白公园、窦团山,四川的乐山,人间仙景九寨沟。<br></h3> <h3>96年8月4日贾志斌在四川江油李白公园</h3> <h3>96年8月6号贾志斌在江油窦团山。</h3><h3> </h3><h3> </h3> <h3>我姐姐及其女儿 ,我小弟夫妻,老贾和我组成的家庭旅游团在九寨沟的黄龙。</h3> <h3>九寨沟的水令人陶醉。</h3> <h3>九寨沟的藤缠树,水性好的老贾让我站在稳当的树这边。</h3> <h3>从九寨沟出来后,我们家庭旅游团全班人马,途经了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原。</h3> <h3>  我们“刘家“这个大家庭,除了我和我小弟外,个个都是拿上话筒后就不撒手的麦霸,喜欢唱歌的老贾也要过过瘾。</h3><h3> </h3><h3> </h3><h3><br></h3><h3> 怀念美丽的成都,怀念在成都的时光,深深地怀念10月16号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h3><h3> </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