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 近一个时期,不知什么原因,时常想起妈妈。闲暇时,妈妈的身影会浮现在脑海;睡梦中,妈妈的声音会回荡在耳旁。</h3><h3> 妈妈离开我们已27年,爸爸先于妈妈于85年去逝。爸爸去逝后,我回到西安工作,陪伴在妈妈身边,妈妈的心情得到些许安慰,只是对爸爸的思念还是难以释怀。</h3> <h3> 想起妈妈,总是感觉有些沉重,也许是因为做儿女的亏欠她太多,让人感到愧疚,也许是因为妈妈的一生那么的不易,难以让人忘却。</h3><h3> 妈妈是从山西的一个小山村出来的,没有多少文化,她常说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妈妈很小的时侯就到爸爸家做童养媳,与爸爸的家人一起生活。38年,15岁的爸爸高小毕业后参加了由阎锡山与共产党联合创立的,实际上由我党主导的抗日组织“牺盟会”(会长阎锡山),受进步思想影响,当年9月爸爸不告而别去了山西民族革命大学,后经该校实际负责人、中共党员杜心源指引,辗转延安,进入“抗大”,参加了八路军。因出走完全是保密的,家里并不清楚爸爸的去向,想着走不了几天就能回来,可这一走便是10余年,且音信全无。一家人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应有个信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期望近乎变成了绝望,等待也成了遥遥无期的泡影,年复一年,偏僻的小山村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在外的男儿。</h3><h3> 爸爸到延安后,正是战争如火如荼的年代,日寇占我东北,进而入侵华北,此时的中华大地已是硝烟四起,狼烟遍地。延安距山西吉县的老家并不遥远,说近点,也就隔着一条黄河,搁到现在,即便是再繁忙,回去一趟,也是易如反掌,然而战争环境下,这一切都变成了一种奢望。紧张的战事,加之又是队伍上的人,爸爸无法抽身探亲,写过几封信,也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实际上,自打爸爸离家出走,家里就没有收到过爸爸的片纸信息。战争阻断了亲人之间的联系,思念的痛楚只能埋藏在了心底,相见的渴望被寄予了来日的晨起。</h3><h3> 伴随着春风又绿,冬雪压枝,转眼10年过去了,日本鬼子已被打回了老家,解放战争也已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反攻进而进入战略决战,并取得决定性的胜利。49年2月,爸爸所在的47军在打完辽沈战役继而入关参加平津战役后,终于得以休整,休整期的相对宽松,再一次触动了爸爸思乡的情感,于是,爸爸顾不上利用休整期间调整一下,硬着头皮向部队请了几天假,踏上了回乡的路。</h3><h3> 爸爸从部队的休整地河北固安出发,马不停蹄,星夜兼程,一路跋涉,急切的奔向阔别10年的家。在走到离家乡还有十几公里的大宁县亲戚家落脚时,亲戚家一方面打发人去报信,同时向爸爸讲家里的情况。得到大宁亲戚的报信,一家人激动的兴奋不已,坐立不安,10年了,儿子还活着,真是喜从天降。于是,爷爷和奶奶顾不得天色已晚,连夜赶往大宁与爸爸相见,因不了解爸爸常年在外是否重新娶亲,便没有带上妈妈一同前往。当时家乡已经解放,土地改革也已结束,爷爷一家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拥有不少土地,家境算是好的,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家庭成份还是被定为了地主,成了革命的对象。爷爷当过私塾先生,算得上是一个土秀才,也见过一些世面,之所以要前往大宁,一方面是想立刻见到儿子,然而更主要的恐怕还是心存顾忌,害怕爸爸突然出现在乡里,自己的地主成份会给爸爸带来影响和不侧。即便是当地基层政权知道了爸爸现在的身份,恐怕也容易出现口说无凭,需要查证,造成误会的情况。于是爷爷思来想去,决定阻止爸爸返乡,封锁儿子将返的消息。实际上爸爸本可以不在大宁的亲戚家逗留,之所以没有直接返乡,爸爸也是心有余悸。未归的10年,是战乱的10年,也是动荡的10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一切都难以预料。爸爸刚到延安时,因是从敌占区来的,又加入过阎锡山为会长的“牺盟会”,政审时,爸爸曾被错误的带上“特嫌”的帽子,从此年轻的爸爸遇事变的小心翼翼,考虑问题总是思量再三,不敢出半点纰漏。当从亲属那里得知家里已被划为地主成份时,他害怕“地主”与“特嫌”天然的联系到一起,让自己再次蒙冤。</h3><h3> 爷爷奶奶想尽快见到儿子,紧赶慢赶,十几公里的山路走下来,已是午夜时分,月亮已挂的老高。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终于见到了久别的儿子,奶奶哭了,爷爷是个要强的人,硬撑着欢愉。奶奶拉着爸爸的手问长问短,爸爸也向爷爷奶奶打听着家里的情况。夜已很深,人却没有睡意,当爷爷说到:“女还在等你,想见你”时,爸爸无言以对,心情烦乱。10年了,没有妈妈的音信,听到妈妈还在等他的消息,爸爸心境难平,很是愧疚,他忘不了一块长大的妈妈,只是此时此刻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对妈妈的思念。爸爸走出房门,吹拂着寒风,仰望着星空,把自己埋没在了夜色里。就这样,爷爷奶奶与爸爸时而相拥而谈,时而对月当空,长夜难眠。因已决定不再返乡,也就不想在亲属家再做逗留,虽然爷爷奶奶渴望着儿子与他们一同回去,然而共同的担忧,却让一次近在咫尺的团聚戛然而止。天亮时分,爸爸收拾好简单的行装,默默的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响头,迎着初升的太阳,伴着鸡鸣与冰霜,再次离别亲人。</h3><h3> 分别10年后,总算与儿子见上了一面,看到儿子一切尚好,爷爷、奶奶的心里踏实了许多。然而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没有看到爸爸,妈妈很是失望,无法理解,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无论爷爷怎么给她解释,妈妈仍是难以接受,就这样僵持了近一个月。爷爷似乎回过了神,看到了妈妈心中的坚定与痛楚,于是决定还得去找,要给妈妈一个交代。4月初,爷爷和三爷爷启程,他们出山西入河南,一直找寻到徐州。含糊的信息,部队的频繁调动,让他们总是踏不上点,寻不到爸爸所在部队的踪影。一个半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继续下去已无可能,万般无奈之下,爷爷、三爷爷只好无功而返。两次都未能把爸爸带回来,妈妈除了伤感,似乎也丧失了对爷爷的信心,她心有不甘,要自己去寻找,不想就此罢休。妈妈对爷爷说:“我要去找他,是死是活总要见上一面吧,他要认我,我就跟他,他要不认,我也就不回来了”。</h3><h3> 49年6月的一天清晨,爷爷带着妈妈又一次踏上了寻夫之路。战争年代,硝烟四起,交通不便,加之不知道确切的地址,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此时爸爸所在的47军已于4月中旬结束在河北固安的休整,并于5月参加了河南安阳战役,6月份已抵达湖北襄阳,准备参加宜沙战役。爷爷仅凭着第一次与爸爸相见时得知的含糊信息,加上自己打听到的一些消息,且走且停且打听,累了就歇个脚,渴了就讨碗水喝,一路风餐露宿,受尽磨难,人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爷爷曾几次想过放弃,妈妈却很坚定,一看到爷爷流露出回转的意思,妈妈就会说:“哪怕是死到路上,也要找,要见他”。妈妈的心中已做出了“哪怕你在天边,我就要找到天涯”的笃定。她不想回头,害怕继续等待的煎熬,她相信一定能找到爸爸,期盼着那一刻的到来。就这样,辗转反侧,一路南行,一个多月的坚难寻找,走了多少路已无从知晓。7月的一天,爷爷带着妈妈来到了武汉城,穿着粗布衣裳的队伍越来越多,难道这就是儿子所在的队伍?爷爷急忙上前打听,当打听到一个像官模样的人时,他听着爷爷的描述,打量着俨然就是“叫花子”的爷爷和妈妈,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目光。片刻后,终于说道:“张哲的老爹还有媳妇”……“你儿子我认识,跟我来吧”。听到这话,爷爷和妈妈不知是傻了还是懵了?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半天挪不动步子,爷爷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妈妈早已是泪流满面,蹲在地上哽咽的哭着。爷爷和妈妈被带到了武汉47军办事处,然而爸爸并没有在这里,他所在的部队在打完宜沙战役后此时已转战到了湖南常德。办事处的同志让爷爷和妈妈好好休息几天,随后再去常德。按照部队的安排,爷爷和妈妈几天后启程赶往常德。有了部队的指引,一路上顺畅了许多,很快就到了常德爸爸所在的部队住地。然而此时爸爸并没在常德,他正随军首长指挥部队集结于石门、慈利一带,准备参加围歼大庸(张家界市)之敌的战斗。又是近1个多月过去了,8月下旬,爸爸终于回来了,爷爷、妈妈与爸爸终得相见,那一刻,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小城常德似乎凝固了,傍晚的天空挂上了绚丽的彩虹,悲喜间,爷爷打破了沉默,开口说到:“娃儿,还好着吧”......妈妈始终没敢抬头看上爸爸一眼,只是用满目的泪水向爸爸述说着心中的艰辛与委屈。看着爷爷和妈妈的模样,爸爸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他想抱头痛哭,但还是强压住了心中的痛楚,只是不停的说:“你们喝水,喝水”。端着爸爸递过来的茶碗,妈妈终于说了一句:“苦吧?你瘦了”。10年的等待,半年多的苦苦寻找,相见时刻,没有山崩地裂,反而是平静的默默而过。实际上,妈妈作为童养媳,在老家就算是理所应当的媳妇了,但在部队还不能认可。当时部队干部结婚必须符合“2857团”条件(年龄满28岁,党龄满5年,军龄满7年,必须是团职干部)。爸爸除年龄小一岁外,其它条件都符合。对此,具体办事的同志有些为难,便请示当时的军政委周赤萍,周政委听后说到:“在人家那里,张哲就是有媳妇结过婚的人,现在人都来了,难道我们还要拆散他们,我看你们就给收拾出间房子,让他们圆房就是了”。</h3><h3><br></h3> <h3> 按照政委的指示,部队马上做出了安排,并给爸爸妈妈举行了简朴的结婚仪式,从此爸爸妈妈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功夫不负有心人,爸爸妈妈不但按部队的规定成了亲,同时还随军入伍,在遥远的异乡与爸爸共同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49年10月底,爸爸再次踏上征程,进军西南捣黄龙,参加了解放重庆的战斗,11月底,部队全部进入重庆市区,解放了蒋介石经营多年的老巢---重庆。12月中旬,139、141师回师湘西,与留在湘西剿匪的140师继续清除隐患,直至取得剿匪的完全胜利。51年3月,爸爸和妈妈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鸭绿江,参加抗美援朝。妈妈再没有回去,她随军入伍,加入队伍,跟随爸爸南征北战,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再无分开。</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