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纠葛 知青记忆

媛

　　平凡的知青岁月，已经远去。隐匿在心底的一些往事，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支离破碎。

但是，有些记忆的碎片，仍在脑海里时时翻新。挥之不去，弃之不离。索性一吐为快，微笑着把它讲出来，拼接出一段清晰的人生脉络。

　　序言

戛然而止 校园之梦

无忧无虑的童年，与读书结伴而行，书本是成长中最亲密的伙伴。年少岁月快乐如歌。

　　

成为“科学家”的目标，没有因为“文革”的冲击而有所改变。一如既往，勤奋学习。

上高中时，随着形势的变化，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要恢复应届毕业生高考制度了。可是，好景不长。将要毕业时，形势瞬间反转，高考美梦戛然而止。

　　毕业的一天，就是永远离开校园的一天，我开始惊慌失措了。不管怎样地不舍，离开学校终成定局。

时代的潮流，将我们卷进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滚滚洪流。

离“科学”越来越远，与校园背道而驰。从此，被贴上了一个时代的标签——知青。

我们下乡的那天，就是这样戴着大红花，乘着大卡车，一路欢歌笑语。

第一章

生死纠葛 拉开序幕

青春年华，奔向了“广阔天地”，想要“大有作为”。“科学家”的梦尚未泯灭，上学时的书本全部打包随行。劳作之余、煤油灯下，偷偷温习。幻想着，还有走进校园的那一天。

那一天遥遥无期，一次次的磨难，却接踵而至。仅存的一线希望逐步幻灭，梦想在现实中渐渐迷失。

　　经历了秋收和冬季的“平田整地”，在第一个春耕来临时，不知为什么，体力渐渐不支。独轮车好似千斤重，双腿好像灌了铅，全身开始浮肿。

繁忙的春种，不容有丝毫懈怠。小车不倒，还要只管推。直到有一天，已经无法正常站立。队长派了辆进城拉肥料的毛驴车，顺便把我送回了家。

　　医院诊断：“贫血”，血色素已不足5克，（正常12克）血红蛋白三分之一不到。并伴有贫血性心脏病、心室肥大。

病情已发展到了生死边缘，我却浑然不知，还暗自庆幸：生病真好，不用下地干活了。

生死关头的错觉，给身心带来的抚慰，是一种奇妙的生命体验。

　　住院期间，病情稍有好转，早上打完针就骑车往家赶。妈妈天天变着花样做的美食，太具诱惑力了。

可口的饭菜，不知花了她多少心血。直到我做了母亲后，才深深体会到，在我生病的时候，妈妈是怎样地揪心之痛。强忍焦灼，面带暖阳。

我在母爱的滋养下，迅速康复，重返“广阔天地”。生死纠葛，至此，拉开了序幕。

第二章

病魔遭遇 青春之歌

由于康复不久，夏收时，队长派了我“高温堆肥”的活。虽说不用起早贪黑地抢收小麦，但是，“臭气熏天”，还不敢戴口罩，足以让人食不知味。

有一天，早工快结束时，突感腹痛难忍。拖着铁锹一路狂奔，回到知青点。这下与厕所结下了“不解之缘”，从奔进奔出，到扶着墙挪进挪出，也就三四趟的功夫。最后，泄无可泄血来凑。

　　第一次感到，生命的孤独与无助是多么的可怕。

咬着牙挺到了日落西山，点友们收工了；救星到了；揪着的心归位了。

他们不顾一天的疲累，暖心的救助工作有条不紊。请医生、烧水、擦洗，忙前忙后。憋了大半天的泪水，这时肆无忌惮地滚落枕边。

坚强在温情面前不堪一击，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意识开始迷失。

　　赤脚医生诊断：“可能是中毒性痢疾，打一针救救急，不好快送医院。你们最好不要和病人接触，小心被传染。”

可是，点友们仍然不离不弃，精心守护到深夜。友情是生命的守护神，奇迹出现。第二天中午，我就活蹦乱跳地回到了他们中间。

我们一起嬉笑打闹，一起并肩“战天斗地”。友情的天空，是记忆里最美的画面；是心中那首无比动人的青春之歌。

第三章

心有阳光 邪不压正

稀奇古怪的季节，早穿棉袄午穿纱。冷不防，招来了稀奇古怪的毛病。

“平田整地”拉了几车土，汗流浃背，脱去外衣。不想，冷风吹湿衣。结果，起了一身风疹块，冷时出，热时伏，就没在意。到了第三天，突然大爆发，浑身皮肤，都被这种“怪物”给占领了。

　　眼睛肿成了两条细缝，脑袋肿成了“二师兄”。点友看到我即可笑又可怕的样子，张大了嘴巴还没笑出声，忽觉不对，拉起我就往公社卫生院跑。

医生吓一跳，“荨麻疹会发得如此凶险，如果发到呼吸系统是会窒息休克的。必须静脉注射，迅速控制病情。”

疙瘩起到如此惊心动魄，你见过吗！

打了两天针，病情得到了控制。接下来的恢复期，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医生关照不能受风，保护措施做得只剩下面部。拉一车土过去时，左边脸照不到太阳，冒出了块块风团。返回时被阳光照射又下去了，右边脸又起来了。

就这样，左右脸颊“正义”与“邪恶”激烈交锋。 最终，还是“正义”战胜了“邪恶”，我又复活了。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希望，面向阳光，将阴影甩在身后，心若向阳必安然。

第四章

跳出生死 发现自我

又是一年夏收季，贫血病复发。感觉不对就去请假，队长不准：“割麦子太缺人手，坚持几天吧”。只怪这病来的太不是时候。

几天下来，挺不过去了，再去请假。队长建议：“到打麦场再干几天吧”。烈日炎炎，再轻闲的活，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也是一种煎熬。何况是病情一天天恶化的病人呢。

已经面无血色浑身无力了，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请假。队长发话：“那块地明天开犁（种秋作物），你去撒一天化肥，干完就回去吧。”

　　不管怎么说，总算讨到了“特赦令”，高高兴兴干了一天最轻松的活。然后，又一次住进了医院。

按说像这种情况，不请假一走了之，是不会有人追究的。但是，从小养成的规矩，已经根深蒂固。

做人必须问心无愧，这样，躺在病床上也会觉得踏实自在。活得心安最重要，心安身自安。

一次次的磨难，是一次次的重生。面对磨难的抗争，极大地调动了生命的潜力。从弱小无知，变得坚韧顽强。获得的是对生命的感知力；是对人生的自信和执着。

第五章

一笑遭险 一“屁”解危

（一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46年来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借此机会，一并都付笑谈中。）

都说“笑比哭好”，可是，笑也是要分场合的，不合时宜的笑，有时是很危险的。

　　有一天，知青点轮到我做饭。生产队来了一位军宣队派来的宣讲员，召集了部分社员，在我们厨房的外间，宣讲《三大战役》。

宣讲员是一位山东籍小伙，高大魁武，就是说话有点大舌头。当讲到《打锦州》这场战役时，山东方言加上大舌头发音，怎么听都像“打鸡肉”。

一位女社员不解：“为什么要打鸡肉呀？”我在厨房已经憋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女社员不高兴了：“笑话贫下中农没文化勒”。

　　“五雷轰顶”、“魂飞魄散”，就是我当时的状态。那个年代，一旦扣上这顶帽子，必将万劫不复。

不由得双手发紧，忽觉手中攥着点火时剩下的半张报纸。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忙将手中的报纸捋平，跑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说：不是在笑您，是看这上面有个笑话，不信念给你们听听：

“万恶的旧社会，有个财主过生日，村里人来祝寿。席上，财主放了一个屁。有人讨好说：老爷的屁不臭。另一人说：不但不臭还很香。老爷不高兴了：屁有香味，说明身体有问题了。众人忙用手扇乎着说：嗯…臭味才来、才来。”

　　“煞有介事”地“念”完，大家都乐了，心里那块石头落地了。回身跑进厨房，把报纸塞进了炉膛，将风箱拉得山响。心内五味杂陈，做了违心的事，自责；没做伤害别人的事，自慰。自责…自慰…，“剪不断理还乱”…。

纪伯伦说：“你的心灵常常是战场”。灵魂在不断地冲撞和争斗中，寻找自己需要觉醒的那方沃土。

曾经的苦涩，在岁月的岸边渐渐变得馥郁芬芳。每一次伤痛，都是一个成长的里程碑，生命在这里展现它的庄严和从容。

后记

接受阳光 包容风雨

知青，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不断地挑战着生命的极限；默默地承担起了时代赋予的使命；顽强地履行着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认真地走好自己不得不走的那段路。

　　随着招工大潮的来临，终于结束了知青生涯。然而，知青生活的余波，仍在潜意识里久久徘徊。工作多年，几乎每晚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接到上级通知，我们又要下乡了”。辗转反侧，浮想联翩。

夜夜梦中千思百绪，醒来抖落满身疲惫，继续编织着又一个美好的梦想。新的梦想还在脑海中孕育，而芳华却在梦境中片片坠落。

　　来不及与青春告别，生活的担子又重重地砸来。重新抖擞精神，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新的使命，踏上新的征程。

这就是知青，接受阳光，也包容磨难。风雨兼程，在行走中学会担当。阳光无私，带给我们希望；风雨有情，教会我们自强！

知青生活，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我觉得应该是：“要么快乐的有滋有味；要么痛苦的有声有色。”

　　为纪念我们下乡四十六周年而作

（1973年10月27日下乡）

图片来自网络

2019年10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