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当我说出“我很重要”这句话的时候,颈项后面掠过一阵战栗。我知道这是把自己的额头裸露在弓箭之下了,心灵极容易被别人的批判洞伤。许多年来,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自己“很重要”。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我不重要”。</h3> <h3> 作为一名普通士兵,与辉煌的胜利相比,我不重要。</h3><h3> 作为一个单薄的个体,与浑厚的集体相比,我不重要。</h3><h3> 作为一位奉献型的女性,与整个家庭相比,我不重要。</h3><h3> 作为随处可见的人的一分子,与宝贵的物质相比,我们不重要。</h3><h3> 我们——简明扼要地说,就是每一个单独的“我”——到底重要还是不重要?</h3> <h3> 我是由无数星辰日月草木山川的精华会聚而成的。只要计算一下我们一生吃进去多少谷物,饮下了多少清水,才凝聚成一轮美轮美奂的躯体,我们一定会为那数字的庞大而惊讶。平日里,我们尚要珍惜一粒米、一叶菜,难道可以对亿万粒菽栗亿万滴甘露濡养出的万物之灵,掉以丝毫的轻心吗?</h3> <h3> 回溯我们诞生的过程,两组生命基因的嵌合,更是充满了人所不能把握的偶然性。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是机遇的产物。</h3><h3> 常常遥想,如果是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就绝不会有今天的我……</h3><h3> 即使是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如果换了一个时辰相爱,也不会有此刻的我……</h3><h3> 即使是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在这一个时辰,由于一片小小落叶或是清脆鸟啼的打搅,依然可能不会有如此的我……</h3> <h3> 一种令人怅然以至走入恐惧的想象,像雾霾一般不可避免地缓缓升起,模糊了我们的来路和去处,令人不得不断然打住思绪。</h3><h3> 我们的生命,端坐于概率垒就的金字塔的顶端。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们还有权利和资格说我不重要吗?</h3> <h3> 对于我们的父母,我们永远是不可重复的孤本。无论他们有多少儿女,我们都是独特的一个。</h3><h3> 假如我不存在了,他们就空留一份慈爱,在风中蛛丝般飘荡。</h3><h3> 假如我生了病,他们的心就会皱缩成石块,无数次向上苍祈祷我的康复,甚至愿灾痛以十倍的烈度降临于他们自身,以换取我的平安。</h3><h3> 我的每一滴成功,都如同经过放大镜,进入他们的瞳孔,摄入他们的心底。</h3><h3>假如我们先他们而去,他们的白发会从日出垂到日暮,他们的泪水会使太平洋为之涨潮。面对这无法承载的亲情,我们还敢说我不重要吗?</h3> <h3> 我们的记忆,同自己的伴侣紧密地缠绕在一处,像两种混淆于一碟的颜色,已无法分开。你原先是黄,我原先是蓝,我们共同的颜色是绿,绿得生机勃勃,绿得苍翠欲滴。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胸口就缺少了生死攸关的肋骨,心房裸露着,随着每一阵轻风滴血。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就是齐崭崭折断的琴弦,每一根都在雨夜长久地自鸣……面对相濡以沫的同道,我们忍心说我不重要吗?</h3> <h3> 俯对我们的孩童,我们是至高至尊的唯一。我们是他们最初的宇宙,我们是深不可测的海洋。假如我们隐去,孩子就永失淳厚无双的血缘之爱,天倾东南,地陷西北,万劫不复。盘子破裂可以粘起,童年碎了,永不复原。伤口流血了,没有母亲的手为他包扎。面临抉择,没有父亲的智慧为他谋略……面对后代,我们有胆量说我不重要吗?</h3> <h3>我很重要。</h3> <h3> 我对于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是不可或缺的主宰。我的独出心裁的创意,像鸽群一般在天空翱翔,只有我才抓得住它们的羽毛。我的设想像珍珠一般散落在海滩上,等待着我把它用金线串起。我的意志向前延伸,直到地平线消失的远方……没有人能替代我,就像我不能替代别人。我很重要。</h3> <h3> 我对自己小声说。我还不习惯嘹亮地宣布这一主张,我们在不重要中生活得太久了。我很重要。</h3><h3>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放大了一点。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种呼唤中猛烈地跳动。我很重要。</h3><h3> 我终于大声地对世界这样宣布。片刻之后,我听到山岳和江海传来回声。</h3> <h3> 是的,我很重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勇气这样说。我们的地位可能很卑微,我们的身份可能很渺小,但这丝毫不意味着我们不重要。</h3> <h3> 重要并不是伟大的同义词,它是心灵对生命的允诺。</h3> <h3> 人们常常从成就事业的角度,断定我们是否重要。但我要说,只要我们在时刻努力着,为光明在奋斗着,我们就是无比重要地生活着。</h3> <h3> 让我们昂起头,对着这颗美丽的星球上的无数生灵,响亮地宣布——</h3><h3> 我很重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