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国机长的观感

金鹰

      昨天观映国庆档大片，中国机长。这是一部源于真实事件的影片。

      去年514四川航空3U8633航班，在从重庆飞往拉萨的途中，于9800米高空突发驾驶舱挡风玻璃破裂，并瞬间脱落，飞机副驾被气流卷出机外。机长果断返航，凭其高超技术、超人胆略以及地面保障力量的全程配合，完成了中国航空史上一场史诗级的备降飞行。119名旅客安然无恙。

      将英雄机长、英雄机组的壮举搬上银幕，将惊心动魄的34分钟历险，延展在两个小时的故事演绎，其难度不小，甚至同样是一场历险。

      算一算时间，从事件发生到电影上映，仅仅一年多一点。执导者为曾获香港金像奖的刘伟强，因熟稔好莱坞手法而闻名，爱情、悬疑、武侠、警匪等片种多有涉猎，屡屡创下票房奇迹。中国机长一片，是其执导生涯的又一次挑战，在这样一部更大成分上向记录片靠拢的电影拍摄中，作了一次历险的选择。

      首先，这是一场集体叙事、而非个人英雄叙事的电影。发端于真实事件，虚拟空间有限，我们给它一个定义，叫作非虚构作品。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固然有主次之分，但不能硬性强化、拔高主角，而忽略了系统化抗险的专业力量。创作者选择了隐忍，拒绝了故事泛滥对主题的冲淡。

      其次，这是一部在记录片与艺术片的夹缝中生存的电影。如何寻觅到故事呈现与历险记录的最佳配方，一条无形的底线就在那儿，讲故事但不能伤及事件的陈述，记录事件但不能忽略故事的力量，我们同样看到了创作者的隐忍。

      其三，这是一部非专业人员向专业领域渗透的陌生化电影。专业的航空题材在影视中属稀缺品，机长、空姐等的形象多是场景衬托，而在此片中却是绝对的主体，走进一个陌生的专业领域，这种挑战不仅考量观众的认知力，演员的渗透力，更考量导演的叙事力。专业演员张涵予、袁泉等，有绝对精彩的表现，据媒体报道，两名机长、一名副驾，现在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将飞机起飞、降落，对驾驶舱内的密密麻麻的按纽，已了如指掌。日复一日的苦练，他们的专业精神，是电影接受观众检阅的重要保证。

      不能不说，也许由于时间仓促的原因，即便强如刘伟强，也小心谨慎地选择了一条保险的路径：没有跳跃的叙事，没有复杂的结构，没有跨越的对比，只是用最朴实的平直路线，演绎事件的进展。实际上，过于平直的叙事，是有伤害的，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紧张性，在整部片子的冲击力中，叙事的贡献非常小。当然，值得点赞的是，刘伟强隐忍的故事手法、精准的主题展现，还是让整部电影稳健地取得观众的认同。不炫技，却平直中见真功；不炫情，却细节中有真情；不炫镜，却真实中见大气。国庆前三日票房过十亿，是其应得的褒奖。

      一部电影给观众留下什么？透过所有的故事和镜象，最终留下的就是几个关键词。刘伟强展现给我们的，是专业、敬畏、热爱。专业者，从机长、乘务长、空姐到地面保障的调度力量，在一个庞大的专业体系中运行，正如袁泉演绎的乘务长斩钉截铁的语言，“我们日复一日地苦练，就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这就是我们在这班飞机上的意义”。敬畏者，敬畏生命，敬畏职业，敬畏规章。飞机起飞前的繁复自检，面对险境时的互相鼓励，飞机降落时的让出跑道，每一道细节都展示出对于生命、职业和规章的敬畏。

      还有热爱。袁泉说得好，“我们也是儿子、女儿、父亲、母亲，我们一定可以带着大家一起，平安回家，请相信我们！”没有热爱，何谈专业与敬畏？热爱是专业与敬畏之本；同样，没有专业与敬畏，空谈热爱也将无法安然度险。怎样诠释热爱？刘伟强在有限的故事空间下，很克制地安排了若干故事细节，如机长惦念着女儿的生日，老人前往西藏纪念牺牲的战友，母亲和儿子探望在拉萨接机的父亲，一名空姐为了爱情决定进行最后一次的飞行，第二机长与女朋友的临别一吻，飞机副驾对于某空姐的含情脉脉，某个乘客险情下突发焦燥，某个一等舱男客的矫情耍赖，一对贫贱夫妻前往西藏某工地的各怀心思等，一个个细小故事，虽只是蜻蜓微点，并无铺张，但在险情的前后，均作了细节呼应。当然，看惯了故事片的我，对于故事的演绎，仍觉意犹未尽，总觉得导演胆子还不够大，整片的结构还是单薄了一点，但是，选择就是这样的，任何作品永远是遗憾的。刘伟强导演的故事叙述，竭尽了隐忍之功，已属非常不易。

      影片一旦摄竣，就交给观众了。影片引发了价值意义的期待。比如说，如何打破IP电影的小鲜肉模式，激发更多新闻事件的影视化创作、开拓影视界“报告文学”式作品的新空间，值得期待；比如说，冲破大片的个人英雄模式，如何在集体主义叙事中探寻平民价值，也是值得期待的地方。当这些主流价值的方向明确了，至于某个演员的演技不精、某个细节的失真、某个故事的瑕疵，都是低一层面的追求了。

      片尾，歌声响起，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要问飞行员爱什么？我爱祖国的蓝天。这是导演的一种善意，灯光亮起时，一名观众在擦着泪花，导演的善意，有了现实的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