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了54年的谢师宴

毕国顺

你见过这样独特的谢师宴吗:七十谢八十、白发谢白发，满满一桌子的师生欢乐漾溢弥漫着全屋。你见过这种别致新颖的谢师宴吗:生谢师答，学生满怀深情谢师恩，老师一人一诗勉励学生。你见过从头至尾文化味特浓的謝师宴吗:亮出当年恩师制作的书笺、接过恩师为每人专写的诗作、为恩师唱歌、向恩师献书法。这就是哈尔滨市41中六四届初三二班12位老同学宴謝更老的恩师张同乐，在哈尔滨满汉楼酒店展示的饮水思源、树大思根的人间孝情。

毛宝弟是接送张同乐老师的专职司机。同学们听说张老师到了，全涌到门前迎接。

张同乐老师今年82岁、体重80斤、租居在道外钱塘街一间陋室里。是1963年至1964年我们的班任老师教数学，专业水平应属特级教师水平，且深谙古典诗词，常能出口吟诗，立马写诗，常令同学们惊奇其才华，诚服其水平，而乖乖地听他讲课。全班62人一致夸赞:张老师职业精神极强，把一颗良心、全部精力都交给了学生，他带的三年二班竟有五人同时考上哈三中，当时震动了教育界。张同乐是一位用成果说话的优秀教师！

这就是张同乐老师一贯的职业精神:大事小情必备课，大事更是倾尽心血准备。他多次嘱咐一定要事先告知与会人姓名，他要为每位同学都专门写诗，既使是全班62人全来，他也会写62首！张老师感人呀！

这首《秋聚》是当天早晨写的，竟手抄12份，一生一份，真难为张老师了一一但，这就是张同乐！词中写到"发白师生见亲“，令我想到了“七十谢八十，白发谢白发"，令人感概唏嘘呀！

团支书记任金斋拿出保存了50多年的珍贵书签，全屋人都把目光定位在这"文物"上。这是当年张老师为了激励全班同学学好数学，专门在业余时间搞的一周一次的数学竞赛，他自费买了许多书签，在书签上标明:41中3年2班第几届数学竞赛冠亚季軍，最后附一首励志小诗。这是一段美好少年时光的见证！是张同乐老师一心为生、为人师表的见证！

张老师细细观看这浸透其心血精力的当年作品，虽面无表情，但心里一定是波涛汹涌、感慨万千了！因为他做这件熬尽心血之事不是几次十次，而是整整两年！买书签买卷纸他究竟花了多少钱?台灯下作书签熬了多少夜晚？下课后的数学竞赛占据了他多少业余时间？判数学卷子又挤掉多少睡眠时间？这些都无人知道！

这"文物"真应该陈列在国家教师博物馆里，书签虽小却足见其师德之大、人品之高！

我是这次谢师宴的发起人，也是谢师宴的主持人。我宣布谢师宴开始！由任金斋代表同学们向恩师张同乐献花！

张束花献得太晚了！晚了整整54年！快一甲子了！张老师那瘦弱的身体能挺到捧这束花，这些白发学生们打心眼里该多高兴呀:张老师你能挺到今天，你让你的学生们在心灵上卸下了一个沉沉的负罪重压！我们终于在良心上还上了一笔重债！

来!全体同学起立!让我们一起向恩师张同乐敬酒！

谢师敬酒开始了！场面极其热烈火爆！一排排手臂、一只只酒杯，举向前！再举向前！一起举向恩师！恩师举杯向左再向左，转右再转右，和所有的酒杯都要碰一下！恩师在敬师的旋涡中心，一定是万语千言、感慨万千了！

张同乐老师和同学们挨个碰杯，必须挨个碰！

终于碰上了！敬恩师的酒必须碰杯！

张老师被感动了！做出一饮而尽的手势。

黑板画双圆、书签绘丹青一一恩师原来是诗人！的确教数学的张同乐老师广学博记精通古典诗词，唐诗宋词常常瞄一眼便能叫出作者姓名，在和学生交往的各种文化活动中经常以诗开头，又以诗结尾。这次谢师宴是他主动提出:用诗答谢所有学生，于是我们以恩师的诗为主体设计出:学生感恩、恩师诗答、学生鞠躬敬酒一饮而尽的一对一的谢师模式。

张老师一对十二，他极其认真地朗诵每一首诗，朗诵完会将诗歌装进信封，把封口的曲别针也放进信封里，这就是张同乐！坐在他旁边的我发现:他档案袋中还有厚厚的一畓信封，问他才知，那是他为今天没来的同学也准备了诗歌，也就是说他为全班所有同学都写了诗歌，行动大于语言的恩师把对学生的怀念、爱惜和希望全写进诗歌里了一一这就是张同乐！

我是寻找张同乐恩师的发起人。我在敬酒时向大家深情地讲了恩师的三个小故事，第一个故事:张老师第一次走进教室不拿教案，左右手各拿半根粉笔，他面向同学，反手左右开弓各画一个的溜溜的圆，两个满圆竟恰好相切！张老师说:"今天讲两圆相切!“教室里一片惊叹声！这是特级教师的水平呀！全校最淘的一个班一下子鸦雀无声了，连最淘的同学也目瞪口呆地听着，从此全班同学都乖乖地上数学课，因为服了！！

第二个故事:张同乐老师每周用业余时间搞一次全班自愿参加的数学竞赛，他自费买了许多空白书签，丹青妙笔勾画装饰画面並标明:哈41中第几次数学竞赛冠军、亚军、季军、第四名等，我当时得了许多书签，集攒起厚厚的一沓，常拿出来看看，心里升腾出一股钻研数学的力量。我相信这句话:老师在专业上的优秀可以影响学生爱上这个专业，甚至影响其终生选择这个专业。的确是张老师让我爱上了数学，痴迷上数学，甚至在哈三中时都想到毕业时报考名牌大学数学系，将来当数学家。后来我那些书签在文革中全遗失了，数学梦碎了！人也因老人家一挥手进了垄沟，竟歪打正着当起了记者。

第三个故事是:中考结果出来后，张老师让我陪他挨家送录取通知书，己送出4个哈三中通知书了，我羡慕嫉妒恨得都快疯了，可张老师仍旧卖关子，一路板着脸就是不告诉我，我心里七上八下了一整天，黄昏时张老师抽出最后一份通知书说:上你家，却並不告诉我结果。一直走到东风街29号，看到大门口等了一整天的老爹正在一地烟头中踱步，张老师这才露出笑脸快步上前，把通知书直接递给老爹说:"恭喜毕国顺同学考上了哈三中！“老爹捧着通知书笑得热泪盈眶，我陪跑一整天，竟是全班最后知道结果的人！张老师:我当时是来不及恨你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是恩师张同乐把我送进哈三中的，同时张同乐还给了我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这一切的一切早己揉进我后来的思维中、习惯上和生活方式里一一这就是张同乐的厚赠！

敬恩师的酒要先干为敬，要一饮而尽！

张老师给我吃小灶了:给了我三首诗，一首是宴席上朗诵的，过誉了。另一首是我登门谢师后写的，但"梅骨竹节"评价过高，却正是恩师的自我写照。第三首有些沉重了，是他获知学生刘成业去世后，含泪伤感而作，刘成业泉下有知也当感激恩师的一片心意的。

毛宝弟是专从山东赶回哈尔滨参加谢师宴的。他在威海买的房子，正在紧张装修，听说找到恩师张同乐了，高兴极了！又听说7日开謝师宴，立马放下装修，专程赶回，並主动承担开车接送恩师的任务。

当然，毛宝弟敬恩师的不是酒是茶，因为他要开车送恩师，以茶代酒，他是唯一。

最淘的同学刘贵生，发言谢师竟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让老同学们刮目相看。

贺文斌的敬酒最恭恭敬敬、最豪爽豪放。贺文斌接恩师的诗歌也是毕恭毕敬，中规中矩。

当年在全班淘出花来的淘学生邵福林考上了哈一中，后来在邮局干得相当不错，退休前任道里区邮局局长。这次谢师宴他别出心裁，要和恩师以诗对诗，他当场朗诵:

当年从师学真谛，

老师细雨，

学生喜雨，

谆谆教诲润心底。

恩师恩泽永难忘，

朝也思你，

暮也思你，

今日欢聚心欢喜。

全班老同学都知道邵福林爱唱歌，声音渾厚嘹亮、优美动听。轮到他敬酒自然是向恩师献歌了，在全屋人的掌声鼓励下竟连唱三首。

朝鲜族的张福兰忍不住旋律的诱惑，也拿起麦克风和邵福林一起男女声二重唱。

王永凯离恩师最远，敬酒的姿势也最潇洒，接恩师诗作的姿势也最虔诚，双手捧诗高举过头，就象接圣物一样。

霍梦莉是当年全班公认的大美人，54年后虽头发雪白但靓韵犹在。这次她主动挑起了谢师宴的摄影工作，端着手机忙左忙右很是辛苦。

向恩师敬酒碰杯，接恩师的诗歌都需要越过碟碟碗碗！

当年的假小子、后来的成功生意人陈春生老板因参加应酬多，自然就灵活多了，她端着酒杯到恩师跟前敬酒，那一举一动还带着当年假小子的劲儿。

静静地听恩师唸诗，接过诗作，恭恭敬敬地向恩师鞠了个大躬，恩师反应真快！竟也回敬一大躬，形成师生互敬互鞠躬的感人场景！

全班唯一的朝鲜族同学张福兰是这次谢师宴的功臣，她参与策划，实地选酒店，组织协调安排琐碎事务，做了许多具体工作。

当然，张福兰也按其民族特点向恩师献歌一首。

马秀蓉也是筹备这次谢师宴的功臣之一，和张福兰一起辛苦筹备。当然，依据全体参宴老同学的一致意见:谢恩师是每一位同学的心愿，谁也代替不了谁，必须实行AA制。马秀蓉就当了谢师宴的账房先生。

张杰英在认真倾听恩师给她的赠诗，那神情就象当年学生虚心听老师批改作业一样。

大家公认:任金斋立了一功！她能克服各种波折把书签珍藏了54年，让大家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尤其是令张老师睹物思昔感慨万端。

当然听恩师唸诗也必须哈腰躬身，洗耳恭听了。

这是我赠给恩师张同乐的第六幅书法拙作，另五幅是7月19日我登门谢师时送的，那是我做为学生向恩师汇报的全国书画大赛的金奖作品。这幅张大千的豪联"诗成掷笔仰天笑，酒酣拔剑斫地歌“是我自己写得酣畅淋漓一挥而就的书法作品，作为代表全体同学的礼品赠给恩师，並把謝师宴推向一个欢乐圆满的高潮。

令人髙兴的是：谢师宴一个月后，此书法荣获第18届"庐山杯“全国书画大赛特别金奖。这也算是我向恩师的特别回报吧！

能够幸运地找到失联54年的恩师张同乐，能够成功圆满地开成谢师宴，我们不能忘记老同学魏仲兰在微信群中提供的宝贵线索，更不能忘记闻风而动第二天就去查线索的老同学齐谦益，齐谦益迅速找到了恩师的电话，並立即拨通电话又登门谢师，那种立马寻师的急切心情，那种久别逢师的特别激动，通过电话传给了深圳的我，感染了深圳的我！我当即在电话里连说三遍:齐谦益立了大功！我们在此和恩师欢聚一堂时，不能忘记身在外地的立下头功的魏仲兰，立下大功的齐谦益！謝谢你们！

张同乐老师被自己的学生感动了，他把酒杯高高举起，大声提议:为所有同学的健康快乐、幸福长寿干杯！谢师宴就此划上圆满句号。

2018年8月7日毕国顺作于故乡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