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今年8月下旬,粤西罗定黄秀成兄发给我一方篆刻作品,内容是陈老莲“隐居十六观”里的“访庄”,我仿秦印风格刻了一方“问月”,亦是十六观之一。之后,萌生了刻一整套“隐居十六观”的想法。</h3><h3> 我刻隐居十六观,没有按照顺序刻,大体上是想到哪个内容有“意思”,再想好章法字法就动刀去刻,主要模仿秦印、汉将军印及隋唐印风。从“问月”开始,到“缥香”结束,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完成了十六方印章。在美篇中,印章+图画+文字,图文结合,图画自然是陈老莲大师所作,文字来自网络,经编辑修改而引用,原作者是畅世博先生及新浪博客“观禾书院”,一并致谢!</h3><h3> 陈老莲(洪绶)《隐居十六观》图册作于1651 年,是陈洪绶逝世前一年的作品。图册为纸本,共计20 页,每页纵21 .4 厘米、横29.8 厘米,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前4 页为陈洪绶自标画目和题跋,后16页各为一幅白描淡着色画,是16 帧表现隐居生活的白描人物画,16 幅各有用典,当中援引了庄子、刘辰翁、苏轼、陶渊明、班孟、宗炳、孙楚、魏野、李白、鱼玄机等人的事迹。</h3><h3> 《隐居十六观》为老莲晚年极品,十六观取自《观无量寿经》中的「十六观之门」,老莲以简洁的白描绘出隐士生活中的十六个观照:访庄、酿桃、浇书、醒石、喷墨、味象、漱句、杖菊、浣砚、寒沽、问月、谱泉、囊幽、孤往、缥香、品梵。</h3> <h3>黄六老师题“琅轩刻隐居十六观”。</h3> <h3> 陈老莲《隐居十六观》画卷开篇的“访庄”,是叩动这个隐逸世界的门环。</h3><h3> 陈老莲的画中,主角可能是战国时期宋国的惠施,在政治失意时去访庄子,结成至友,才有了中国哲学史上的“濠梁之辩”。即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画中那个访庄的人,像是陈老莲自己,他带着一颗出离心,去拜访理想中的精神所在。</h3><h3> 隐士不一定闭门自处,隐是一个无形无相的精神,具相化的不一定真。街市中,熙熙攘攘,隐士在那里逍遥,在所有可能不可能的地方出现,他的精神独立于世外,不受尘劳羁绊,那么,何处不能归隐?</h3> <h3> “酿桃”在这里指的是以桃酿酒。古人有酿桃为醋或为酒的做法。宋代的刘辰翁不愿为官,以母亲去世需要安葬为由辞官归隐,曾有一首《金缕曲》,其中有“闻道酿桃堪为酒,待酿桃、千石成千醉。春有尽,瓮无底”之句,流传甚广。酿桃为酒或为醋也就暗含了隐居不仕的意思。</h3> <h3> 浇书指饮酒浇灌胸中之诗书,典出自苏东坡。东坡先生谓晨饮为浇书,据记载,东坡喜欢早晨起来就饮酒,有人笑他贪杯,东坡说:“不是饮酒,而是腹中的书太多了而胀肚,稍微地饮些酒,浇浇书罢了。”此典后来经常出现在文人诗词中。南宋陆游《春晚村居杂赋绝句》之五:“浇书满挹浮蛆瓮,摊饭横眠梦蝶床。”</h3> <h3> 东晋陶渊明,别号五柳先生,晚年更名潜,辞官归田。有诗云:「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五柳先生赏石,每每与醒醉之间,倚石为榻。时醉卧,时醒观。明代林有麟撰《素园石谱》记载:「陶渊明所居东里有大石。陶渊明常醉眠其上,名之曰醒石。</h3><h3> 醉时卧石,清凉惬意;醒时观石,诗思神涌。人生似梦,醉有醉的智慧,醒有醒的洒脱。</h3> <h3> “喷墨”指以口喷墨。《神仙传》云:“班孟不知何许人,能一喷皆成字,竟纸各有意义。”女仙班孟是道家隐士,擅飞行术,又擅隐身术,还能口中含墨,舒展纸张,嚼墨之后喷向纸面,即文字满纸。书载班孟服酒食丹,寿至四百,后来入大治山中成仙去了。</h3><h3> 纸上喷墨之人,陈老莲绘的是男仙与童子,或他认为,此类女子,人间不可得。而文人赏字画,水墨丘壑中体味自然真性,孰不知自然是神仙喷墨而成,还是文人梦中神笔,挥毫而就。</h3><h3>后人借班孟的喷墨成文,指隐居者拓印行为。</h3> <h3> 味象”指品味由老庄之道所显现的物象,即味道。南朝画论家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h3><h3> “澄怀”,荡涤胸中俗念,内心净澈,纯然无杂欲;</h3><h3> “味象”,将身心感触一心一意体会。</h3><h3> 宗炳画论处处闪现道家思想的智慧光芒,他绝意仕途,一生好游山水,“每游山水,动辄忘归”,是真正的隐士。</h3><h3> 陈老莲的画中,赏画之人在青石旁专心赏味,仿佛精神已随着画卷行游其中,而对周遭事务无所感知。他手中的画卷绘了何种景致,外人无从得知,此时的“象”,只有他自己体会。</h3> <h3> “漱句”指以石漱口砺齿,使才思敏捷。人们常以“漱石枕流”来指士大夫的隐居生活,此典出于西晋文学家孙楚与同乡知音王济。据《晋书·孙楚传》载:楚少时欲隐居,谓济曰:“当欲枕石漱流。”误云“漱石枕流。”济曰:“流非可枕,石非可漱。”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厉其齿。”另《世说新语·排调》亦载有此事。</h3><h3> “漱石枕流”隐寓洁身自爱、磨砺其志。陈老莲画了一位隐士的背影,他一手持琴,一手持杯,宽广衣袖,云一般舒展在地面,酒坛在其身侧,他微微抬头,游目骋怀,飘逸放达。</h3> <h3> 菊是陶渊明隐逸生活的象征,也是他生命哲思的依托。无论是采菊、酿菊、杖菊、簪菊等等,陶渊明把生活情趣与生命价值诗意融合起来。另外,道教也视菊花为养生良药。菊花是陶渊明委顺自然、大化生命观的寄托,也是其傲然脱俗的人格象征。</h3> <h3> 文人在池塘中洗砚,谓之「浣砚」,古来此典故主角有晋代卫夫人和王羲之,宋代苏东坡和魏野。卫夫人书法上承钟繇,下传王羲之,宋人陈思在《书小史》中引唐人书评,说她的书法「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h3><h3> 魏野是北宋诗人,世代为农。其诗《书友人屋壁》曰:达人轻禄位,居处傍林泉。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所用砚、墨、鱼、茶、鹤,都是雅洁意象,是典型的文人书斋生活、隐逸志趣的写照。宋真宗遣使请魏野出庄为官,魏野以“糜鹿之性,顿缨则狂,岂可瞻对殿墀”为由,拒绝出仕。</h3><h3> 传说苏轼闲居在乐山龙泓山的一座庙宇时,常去江边洗砚,河里有一种鱼原本体色不黑,因嗜食他洗砚的墨水,久而久之,身体就渐渐变得黑如浓墨。至今龙泓山还保留着苏轼的“洗墨池”遗址。池上方还刻着“鱼化龙”三个醒目大字。</h3> <h3> “寒沽”指于寒冷的季节沽酒。“寒林沽酒”题材是环绕陶渊明而生。陶渊明自称“性嗜酒”。梁太子萧统说:“渊明之诗,篇篇有酒。”陶渊明一生与酒有着不解之缘。因此,寒沽自然也是隐居生活的一种必不可少的情境了。但此图人物从衣着上看并非是陶渊明,而有可能是杜荀鹤。因在杜诗《冬末同友人泛潇湘》中,有“踏雪沽来酒倍香”之句。画面描绘之情境正如此句意境之再现。</h3> <h3> 李白诗《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此诗将明月与人生反复对照,在时间与空间的主观感受中,表达了对宇宙和人生哲理的深层思索。其立意上承屈原的《天问》,下启苏轼《水调歌头》之“明月几时有”。情理并茂,通篇贯穿哲学的沉思。表现了文人墨客在夜间孤独问月,感叹造化的无穷与人生的短暂。这也是人类永远无法克服的矛盾。</h3><h3> 画中人物乃是头戴平巾帻,平巾帻是一种在唐代士人中比较流行的冠式,故而可断定此图人物应为李白。</h3><h3> </h3> <h3> “谱泉”就是按泉水适合煮茶的程度,给泉水排定次序。古人认为,饮茶用水最好是选择清寒甘洌的泉水。陆羽《茶经》言:“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指的就是泉水。“山顶泉轻而清,山下泉清而重,石中泉清而甘,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清而厚。”相对于江水、井水而言,泉水更宜泡茶,谓之“茶泉”。</h3><h3> 文人将「谱泉」视作雅事,寻一道好水,烹一道好茶,须得时间与心力,汲泉煮茗,是高士生活里不能忽略的一部分。陈老莲画中的陆羽,坐在青石上,以风炉煮泉水,慢慢品之。</h3> <h3> “囊幽”就是藏琴,是琴的更高一层的境界。陶渊明有诗句:“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白居易有“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古人追求“韵外之致、弦外之音”,囊幽表现的是自珍自惜,无知音则隐。</h3><h3> 陈老莲画中人物从头戴的幞头来看,是唐代人物,所以断定是白居易。</h3> <h3> “孤往”意为独自前往,喻指归隐。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句曰:“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孤往”一词应当出于此。唐人白居易推崇陶渊明的孤往情结,取字乐天。《文选》载:“司马彪曰:独往,任自然不复顾世也。恒充俄顷用,岂为古今然!言古之独往,必轻天下,不顾于世。”“ 轻天下,不顾世”的隐居方式很明显当属道家之隐。</h3> <h3> “缥香”同“缥缃”,“缥”是淡青色;“缃”是浅黄色,古时常用此两色之丝帛作书囊书衣,因以缥香指代书卷,也用于指读书的行为或读书的人。南朝梁代萧统《〈文选〉序》:“词人才子,则名溢于缥囊;飞文染翰,则卷盈乎缃帙。”</h3><h3> 画中主角是晚唐诗人鱼玄机,她在春天的山林中,竹石作伴,静静地手托一本书,然而并没有在阅读,而是若有所思。</h3><h3> 鱼玄机归隐山林的景象,是陈老莲的假想。在封建时代,庸男劣文尚可为官,可是一代才女虽满腹诗书,锦绣文章,却要隐于市井中。年少时的她,曾经登崇真观南楼,目睹新进士题名,无奈赋诗云:「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h3><h3> 十六观隐士中,她最不甘心隐藏自己的,一世风华曾在红尘里耀目生辉,她终究不舍。</h3> <h3> 「品梵」,意为品经诵偈,与印度佛教有关的梵语、梵境、梵学,均是佛教修行者研习的对象。僧人也是隐,白衣也是隐,红尘之外寻一处清修地,素食寡欲,内观自性,求般若真知,再利益他人。</h3><h3> 古来诸多文人也是僧人,陈老莲在明末时,避难于绍兴云门寺剃度出家,后还俗,晚年时礼佛参禅,他精神中理想的隐逸世界,有一部分便如画中这样,并非独坐青灯古佛之下,而是有知己共同研读经典。心境恬淡,处处遇禅机,安时处顺,不必真在庙堂之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