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女红

烈蜜

塔吊灯下，白炽的光，染白小喜苍黄的脸，她长卷的睫毛仿佛度了银霜，随着眼皮波动上下忽闪，疲倦的黑眸子旁那抹泛蓝的眼白已布满了红血丝；她哈切连天，却仍低着头勾着小物件，她想让先生明天一早就用上。

小喜的齐肩方便面卷发松笼笼的披散着，双手停不下来，她躺坐在肥厚的驼色金丝沙发里，只把两只瘦脚丫儿叠搭放在沙发外面，脚尖吊着一双紫红色缎面绣花拖鞋。

经年了，小喜没有做过女红。

今天又重拾针线，她左手食指竖起搭线 ，右手拿银色勾针里外翻勾，勾着小物件。由于勾得飞快，肥垮的鹅黄色睡衣袖子退到了胳膊肘，露出小喜前半截两只竹节般的细胳膊。

虽手生，却勾得认真，勾着勾着，勾上心引般，勾起了灼灼往昔。蔓延的真快，锦丝窗帘的穗子里、琉璃烟缸的灰烬里，陶瓷地砖的细缝里，复古钟表的滴答里……整个厅子装满回忆……

每一个恋爱升腾期的女生，心中都潜伏着一个仪式感。这个仪式感，是为她心怡的男生亲手做一件女红，无论大小。

做好的物件如里程碑般温暖着女人的记忆。女人会在思絮深处定格曾为心上人做过的女红，物件，不曾在岁月里斑驳却陡生光彩。

为心上人做女红，从古到今的女人们不用教，自成理念，做法纷呈。

而男生，也会对女生涌起一股子痴迷，他会沾着蓝墨水在自己手腕上方，忍着疼，刻下某女生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诸如，敏、霞、梅、莲什么的。

年少时，小喜连明赶夜为男生织着毛衣……这种毛线是刚刚新出的平绒毛线，没有任何松紧度。可偏偏小喜想让她的男生别具一格，她不惧自己鲁笨，熬三天三夜珠眼，织好了毛衣。

毛衣是织好了，就见男生去奶奶家找她的时候穿过一回，外面还套了白色夹克。

一天小喜嗔怪男生“给你织的毛衣为什么不穿？可惜我的辛苦……”

“好吧！你让穿我就穿。”男生一脸无辜，让他穿就像让上刑一般。

“咋了？”

“我一穿你挑(织)的毛衣，饱饱和光五就开始笑话我，他们说我原来像土默川的狼，现在到像土默川的鹅，还是大胖鹅。这件毛衣前凸后翘难以形容……”

“哈哈哈哈哈哈……”

一针一线与指间会碰撞出情感的 ，无关美丑，都是女人的心血之作，可惜男人永远不会明白你正在被女人深深的在乎着。男人的漫不经心里永远住着女人的心向往之。

缱绻在回忆里，小喜脸庞渐渐聚起笑意。笑意深，眼角有了浅长的鱼尾纹，鱼尾纹更像小喜眼角生出的一对蝶翅，蝶翅仿佛盈盈扇动，带着小喜孩提般的灵魂飞到漫时光里，碰到男生第一次望着她爱慕的眼神……如今，男生已是她的先生了。

丑时，最后一股线用完，女红完。

大清早，先生睡眼惺忪，望着茶几上自己的杯子多了一层杯套，问小喜：“额！天凉，水杯也可以穿毛衣？我见别人都是拿细毛线勾的杯套，看上去轻翘。你怎么……哎！这个杯套和你的人一样……”

“行啦！一早上就听你咯嗒(啰嗦)！我为勾的快了，什么粗线细线，丑人就是矫情！这是蜜式女红，懂不？”先生的话像火苗，小喜立刻回怼，掐灭。

“懂啦！家里有没有更粗的毛线？”

“有了。”

“可以给我勾一个背篓吗？我想去打猪草！”

“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一生应该至少有一件女人为你做过的女红，在阴阳相辅的尘世间你的情缘才会接近圆满。

(仿张爱玲小说桥段，但愿没有砸了她老人家招牌。

于2019，10.4，00.58)